第82章 皇後再病(1 / 2)

小宴/文

“昭容, 奴適才在永巷看到,陛下往凰安宮去了。”

平樂宮內, 燭台密燃。昏黃燈火下,身姿窈窕的尹昭容正以一片薄薄的銀葉片,輕輕刮掃著矮幾上剛搗好的檀香末兒。

一個模樣極俊俏的內宦躬著身子跪在不遠處的地上,用極低的聲音回稟著。

尹昭容動作絲毫未停,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早有預料。

待那內宦小心翼翼向前膝行幾步,才借著燭光看清尹昭容嘴角揚起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她一貫清淡冷傲的麵孔上, 終於像春意侵染過的傲雪寒梅, 漸漸化開冰霜,露出了溫暖的破綻。

尹昭容沒直接給出回應, 顧左右而言他道:“天氣一日比一日熱了,你們做事容易春困。念先,明日起, 宮內就換勝肖蘭香來熏吧。多加兩錢炮製過的樟腦, 氣息提神, 正合當下的時節。”

尹昭容難得說這樣長的句子, 名字喚作何念先的小宦一聽就笑了, 他知道這是昭容心情好的標誌。何念先一邊稱是,一邊忍不住恭維:“恭喜昭容, 您這一算, 真是步步都走在點子上了。”

“運氣而已。”尹昭容微笑著說了一句。

確實是一次不錯的算計,也確實是老天爺這一次願意給她好運氣。

二月底的時候皇後就開始為王氏鋪張, 裁衣造釵, 六尚局裡暗流湧動, 隱隱就有皇後要提攜王氏的風聲傳起來。皇後悉心選香, 特地命人去金福宮討了皇帝愛用的幾種香餅來焚。可惜皇後不知,金福宮慣用的幾種香全是出自尹昭容手,春日熏衣用薔薇花水,冬日熏衣用梅花衣香,陛下問政時熏華蓋香,讀書時用雪中春信,召幸嬪禦則以紫瑞香助興。用量加減,短缺少用,常路都會直接派內宦來報給她聽,好叫她提前準備,免得短了皇帝的使用。

照理說合香、製香的事,倒也無須一個昭容親力親為,但這已是她與宗朔多年間的默契。尹昭容用自己多年的退讓,去成全宗朔與皇後的舉案齊眉,恩愛互信。宗朔則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許她過問自己的近況,也在金福宮裡為她留了一條隨時能通消息的人路,圓滿了他們青梅竹馬的情誼。

尹昭容研香多年,與香為伴,最是知道這氣息上的精妙。隻要用得好,必能讓人在聞到香氣的時候就會想到與香有關的人。譬如那一味“雪中春信”,就是她嫁人前自己書齋裡常用的,因她在書齋泡得久,衣衫上常常會沾這味香,宗朔偶然間稱讚過一次,是以聘入東宮後,尹昭容就獨用這一種。雖然合製起來並不容易,但她樂在其中。

久而久之,宗朔果然記住了這香與她的關係。成元元年,這一味雪中春信,尹昭容便經常路手獻給了皇帝。她特地叮囑過,此香清雅凜冽,勻和綿長,最宜讀書時使用。此後,皇帝果然每逢讀書就會使人熏上“雪中春信”,自然而然,就會想起兩人昔日賭書潑茶的少艾時光。

因金福宮用香蓋是得尹昭容指點,皇後命人取香時,尹昭容就已察覺其痕跡行徑,於是她特地交代金福宮的內宦多了一句嘴,將紫瑞香在嬪禦進幸時的用法告訴了皇後。紫瑞香中須加半秤羊脛骨炭合和窖藏,羊脛骨灰性熱,向來有治男子腎虧精弱的藥用,是益陽之品。因此紫瑞香用在內闈帳中,自然是為著皇帝考量。

這一味香還須以酒化開,所以其味濃烈,香意深遠,正合了皇後心意。因此隔了幾日,金福宮果然有內宦上平樂宮來求,道紫瑞香數目不夠,煩請昭容合香添上。

尹昭容雖不管宮內庶務,但她畢竟入宮多年,自有耳報神。

皇後在春來榭的安排算得上是大動乾戈,因春櫻花期極短,一陣風,一場雨,就足夠叫西苑的景色敗下大半。

尹昭容甚至不需要特地關注皇後與王氏那邊的動向,她隻派人盯著櫻林的花勢,到了至盛至濃的時刻,隨口在晨省時同自己身旁的婢子提了一嘴,命人去剪幾束櫻枝回來插瓶賞玩。

她與淑妃晨省前站班位置相鄰,楊淑妃不可能聽不見。

以淑妃近來與珍婕妤相伴的次數,不愁她二人不趁這時節去賞櫻。

尹昭容原本沒什麼大盤算,她隻盼著珍婕妤能遇上皇帝與王氏,不論皇帝與王氏能否成事,隻要其中攪進了一個珍婕妤,皇帝勢必要壓王氏以哄真正的愛妾。

當初賞菊夜宴,珍婕妤都能有本事把皇帝從皇後的安排裡哄走。區區一個王氏,自然不會是她的對手。

隻要珍婕妤在這件事裡橫叉一杠子,以皇後性情,定會慪個半死。皇帝指不準也要與皇後起齟齬,帝威甚,顧氏的麵相看著越來越命薄,怕是沒多少時日去承載這樣威嚴專橫的帝王丈夫了。

這其中每一步的算計,都並非尹昭容刻意為之。她也不希求一擊即中,能成事自然好,若不能成,定然還有彆的機會。她已經等了七年,就不怕再等下一個七年。

顧言薇活不過她,金冠鳳印,夫妻之名,她尹若蘅失去的,總能拿回來。

隻是尹昭容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回,她不僅運氣好得出奇,每一步都能順水推舟地成了事,而且皇帝震怒,當晚雖去了凰安宮,竟未留宿,斥責完皇後便就離去。

彼時各宮都下了鑰,尹昭容並沒能第一時間得知。

直到翌日清晨,待她到凰安宮晨省時,尹昭容因與楊淑妃分坐在第一列,是以清晰地看到皇後近乎枯槁的臉色。厚重的粉掩不住顧言薇眼下的憔悴與失落,以往耀眼的鳳凰金冠,都跟著顯得暗淡起來。

皇後就這樣強撐了四五日,忽地有一天,何念先小跑著進了長樂宮的正殿。

長樂宮不論婢子內宦,都由尹昭容嚴規以訓,無人敢這樣輕狂,獨獨何念先是個例外。他風風火火地邁進大殿內,手撩起珠簾,碰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尹昭容正跪坐撫琴,被人擾了,立時蹙眉抬首,見是何念先,她的表情才微微一頓,隻是仍未見什麼喜色,依舊是那副冷清模樣,“念先,你放肆。”

何念先跪到了琴頭一側,叩首道:“奴知罪,請昭容先允奴回話。”

“你說。”

“啟稟昭容,皇後殿下……病了。”

……

“皇後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