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陛下待娘子,當然是不一樣的。民間不是常說嗎?夫妻吵架,都是床頭吵床尾和。您與陛下有些齟齬爭執都沒什麼的,天家夫妻也是人,年輕時越拌嘴,老來才越恩愛呢。”
顧言薇被宜茹哄得高興,當即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最近兩個月,皇帝終於不像之前那樣,隻有初一十五才來凰安宮。顧言薇感覺到一絲希望,她與皇帝的感情還是能修複到從前那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一對夫妻,自然不可能一直像少年時代那般親近相愛。顧言薇決定將期待也放低一些,隻要她在皇帝心裡,仍是那個不可取代的妻子就足夠了。
若是如此期盼,那就再沒有什麼事是比養好身體、早日誕下嫡子更重要的了。
顧言薇願意以退為進,暫且將宮務交到尹賢妃手中。她隻要能誕下嫡子,憑她的身份,尹賢妃不可能把持宮務太久。鳳印在手,不管什麼時候,她都能理所當然地奪回宮權。尹氏為妾妃,一生都不會有資格與她相爭。
宜茹看得出皇後心情極好,她陪著顧言薇喝了幾輪茶,便不由建議道:“娘子,高禦醫先前不是說了?叫您有了閒暇也多出去走動走動。胎兒著床,要指望母體康健有力。您從小養尊處優的,不比那些低賤的宮嬪是吃過苦頭的,所以想要懷孕也比她們艱辛一些……今日外頭太陽大,估摸著不會冷,不如奴陪著娘子去湖邊散一散?”
顧言薇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確實是延京冬日少有的豔陽天。她起了身,“也好,叫人傳了步輦跟著,咱們去垂絛湖邊走走。梅花該開了吧?正好剪幾支回來插瓶。”
宜茹見顧言薇答應,忙高興地去為皇後安排。顧言薇想自在一些,便不叫宜茹安排整幅儀駕,隻點了十餘個人相隨,輕便地從凰安宮出去了。
眾人一路穿過永巷,沒走九霄天下麵的宮道,而是選了小徑,橫穿梅林。顧言薇與宜茹各持一把花剪,各自剪了幾支紅梅,始終說笑著,興致頗佳。宜茹許久沒見皇後這樣開懷,剪夠了梅枝都不覺得累。宜茹想勸顧言薇回去,顧言薇卻搖頭笑道:“咱們再往萬壽鬆濤那邊走走,難得今天不算冷,多溜達一會兒,等累了再坐步輦回去就是了。”
宜茹也不忍掃興,便應下了,將兩人滿懷梅枝交給隨侍的婢子,自己扶著顧言薇繼續往垂絛湖的方向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自梅林中穿梭而出,迎著萬壽鬆濤步去。然而她們還沒到湖邊,顧言薇目力佳,便先瞧見了廊內隱隱立著不少內宦,打頭一個,倒像是常路。
顧言薇有些疑惑,扭頭問:“宜茹,你看那是不是常少監?”
宜茹眯著眼看了片刻,肯定道:“是他!難道陛下就在此處?殿下,咱們可要避一避?”
顧言薇挑眉一笑,反問宜茹,“為何要避?”
宜茹恍然回神,立刻改口:“是奴想差了,咱們殿下是中宮皇後,又不像那等下賤嬪妾無召不得麵聖。陛下說不準是看著那日嬪禦們冰嬉,自己也心癢了,才躲在這裡樂嗬呢,殿下不如過去瞧一瞧?”
顧言薇眉目間露出滿意,倒是沒多說什麼,徑直向前走去。
然而,等顧言薇臨近湖邊,她才發現,周遭侍奉的人雖然都是內宦,皇帝也正如宜茹所猜是在冰嬉,但湖麵上卻不隻有皇帝一人。
一個藍裙紅氅的女子正在冰麵上恣意飛旋滑轉,她裙擺做了多幅,旋轉起來宛若盛開睡蓮,濃鬱的湖藍色上繡著金雀,燦然奪目。幾個周旋,那女子更是倒滑幾步,猛然自冰上起跳。
大紅鬥篷仿佛蝶翼,女人輕盈落在冰麵,如脫凡塵。
顧言薇終於看清了那女人的臉。
不是彆人,正是冰嬉賽那日推說身體不適的謝修媛!
顧言薇有些震驚,那謝氏來自南方,怎麼會冰嬉?且她冰嬉的本事竟這樣厲害,莫非賽事那日她有意藏拙?
萬千心思洶湧而起,衝得顧言薇腦內大亂。她怔忡望著,一時挪不動腳步。
湖麵上,謝小盈還在冰嬉起舞,皇帝的目光則緊緊黏在了她的身上,臉上有著昭然的迷醉與傾慕。男人的視線追隨著起舞的謝小盈,近乎虔誠的凝視,顧言薇恍然察覺,她作為宗朔的元妻,竟從未擁有過。
片刻,謝小盈冰嬉畢。
顧言薇但見皇帝一邊大聲叫好喝彩,一邊迎著謝小盈滑了過去。
兩人默契地十指相扣,宗朔眼底俱是被女人吸引的驚豔之色。謝小盈不知說了什麼,宗朔笑得愈發高興,伸手攬住謝小盈的腰,在眾目睽睽之下,低頭吻了下去。
謝小盈起先迎合了須臾,但皇帝的手越縛越緊,她受不住,便用力推了皇帝一把,自己掙紮著從皇帝懷裡逃脫出去。兩人在冰上你追我趕,笑聲不斷,那種親密又自在的氣氛,即便顧言薇相隔甚遠,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皇帝與謝小盈在一起的時候,與在她麵前,竟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顧言薇從宗朔身上,沒看到那些她早已習慣的帝王威儀與壓迫,就連謝小盈表露出來的都是一片輕鬆快活,既無恭順,更無敬畏。是什麼樣的關係,方能讓女人能在一個男人麵前暢為“自我”?
顧言薇下意識往後倒退了兩步。
心口像是被人用手死死攥住,泛起一片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