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673 字 4個月前

流州自古物產豐饒,百年不經戰亂,是為南方魚米之鄉,尤其江北處的十萬頃丘陵,也是長江流域最大的種茶,采茶之地。

江波山莊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距沛縣四百裡路,快馬加鞭一天一夜可到,但遊淼帶著一車行李,又不趕著去,便走走停停,在沛縣停了些許時日,上門答謝邢大夫。邢大夫卻出診去了,遊淼隻得放下謝禮再度啟程。

一路兜兜轉轉,過了江城府,前往揚州地界,江波山莊在蘇州、揚州與流州三州交界處,七分位於江南,三分則位於江北。

這山莊地界實在是麻煩討厭,當年本是揚州與流州兩州所爭奪之地,南有郭莊,北有安陸村,兩村居民曾為一個江邊碼頭爭吵打鬥,鬨得不可開交。鬨出了好幾條人命,村正稟知縣,知縣又稟知州,兩州知州也因此而吵了起來,最後隻得擱下不管,扔著。

從此江波山莊便橫跨南北,中間橫著段風急浪險的長江湍灘。

遊淼起先不知,本想著摩拳擦掌地大乾一番,然而此刻看起來,發現也不是甚麼好地方。彆的也就算了,有這條江橫著,自己每天想巡視一次山莊,還得從江北跑到江南,中間坐一次渡船,再回江南去吃飯?!

遊淼不禁扶額,自己老媽怎就選了個這麼雞肋的地方?

遊淼去翻書箱,李治烽在外麵問:“找吃的?”

遊淼說:“拿本書看看。”

遊淼翻出一本《流州物誌》,又比對家裡父親編的通考誌,注意到李治烽在趕車,說:“累不?累了就進來歇會兒。”

李治烽在外頭說:“人歇著?讓馬兒自己跑?”

遊淼哈哈笑,想不到李治烽也有打趣的時候,答道:“我來趕車。”

“不行。”李治烽頭也不回地答道,“你會趕到山溝裡去。”

遊淼拉開車門,外頭暖煦的冬陽唰一下照了進來,離了江城府的最後一段路,晴空萬裡,暖日萬丈,鋪天蓋地地灑向人間,令遊淼心情一刹那好了起來。

遊淼拿著書出去,坐在駕車的橫板上,雙手蒙住李治烽的眼睛,笑道:“看不見了啊哈哈!!”

李治烽嘴角牽了牽,

依舊若無其事地駕他的車,遊淼本擬李治烽會說句“彆鬨”之類,不料李治烽卻半點沒關係,遊淼遲疑道:“喂,你不怕翻車?”

“不怕。”李治烽的嘴角帶著些許微笑,說,“我聽得見。”

遊淼撤手,手指頭把李治烽耳朵堵住,說:“這樣呢?”

李治烽莞爾道:“這樣的話,眼睛又看得見了。”

遊淼:“切——!”

李治烽哈哈大笑,遊淼卻是被嚇著了,自打認識李治烽以來,竟是頭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高興,呆呆地看著他,李治烽的笑容英俊不羈,在陽光下顯得十分迷人,遊淼看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李治烽側過頭看遊淼,笑容漸淡,莞爾搖頭,遊淼心道這家夥真俊……不,其實也算不上俊,眉上有疤,脖上還有刺青,長相絕非世家子那種清秀,膚色也偏黑偏粗糙,深藍的雙眸,瘦削的側臉與高挺鼻梁,卻彆有一番味道。

就連被刀疤阻斷的左邊劍眉,也說不出的好看。

“你眉毛上這道疤,是被李延打的?”遊淼問道。

“不是。”李治烽也不看路,專心注視遊淼的雙眼,小聲答道,“從前出征時落下的疤,箭傷。”

說著李治烽微傾過身,輕輕地吻了吻遊淼的唇。

遊淼的心裡登時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似乎有什麼被點燃了。這也不是他頭一次和李治烽親嘴兒,李治烽整個人都是他的,想親就親,讓他做甚麼他就得去做甚麼,平日裡將他當墊子靠著,使喚來使喚去的,都全無感覺。但現在的體會卻又不一樣了。

李治烽吻了他後,又認真看著前麵的路,遊淼注意到他臉頰上有一抹很淡的紅。遂笑了起來,也沒說什麼,倚在李治烽懷裡,李治烽便騰出一手摟著他,另一手駕車,雖說年關未到,但這冬日曬得人心情極好,風也不大,遊淼便這麼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翻翻書。

本預計今日黃昏時便到江波山莊去,然而左兜右轉,離開官道後居然迷路了。遊淼站在岔路口比照羊皮地圖,喃喃道:“不對啊,方才咱們確實是看到揚州地界的碑了。”

李治烽就著黃昏前的最後一縷光低頭看。

“沿著州界朝南……”

天色昏黑,群鴉嘶鳴,冬天

天黑得早,這處又是荒郊,路邊連戶人家都沒有,唯剩下大批倒下的稻杆整齊伏在地上。

遊淼早起在江城吃了頓飯,路上俱帶的是乾糧,現在吃空了,肚子也餓了,入夜路上漸冷下來,然而那車走著走著,忽然便側歪下去,李治烽馬上道:“小心!”

車裡雜物朝右一倒,李治烽在外頭嗬道:“馭——!”

車輪一歪,陷進泥濘裡,整個車歪倒在路邊,遊淼踉蹌下車來,李治烽十分無奈,正要說點什麼,遊淼卻道:“沒事沒事。”

遊淼心有惴惴,喊道:“有人嗎?”

荒野裡空空蕩蕩的,猶如有什麼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們,遠方又傳來一聲尖銳的狼嗥,群鴉呱呱大作,儘數拍著翅膀飛了起來。

遊淼看見曠野上有幾雙綠色的光點在飄來飄去,不禁一陣毛骨悚然。說:“是是是……是什麼?是狼嗎?”

遊淼說著就朝李治烽身後躲,李治烽說:“彆怕。”

遊淼說:“早早早……早知道把你的弓箭也帶過來……”

李治烽說:“帶了,在箱子裡。”

李治烽轉身上車去,四周一片漆黑,天空不見月色,遊淼在漆黑的道路上摸出火石,啪啪打了幾下,引著火絨。

李治烽背著弓,提著箭囊下來,說:“你回車裡。”

遊淼既冷又餓,在車裡坐著,李治烽要關上車門,卻被遊淼說:“彆,彆關。”

遊淼把火爐放在橫板上,縮在李治烽懷裡,讓他抱著,李治烽隻是隨意掃了遠處一眼,便抖開毛毯,蓋在遊淼身上。

“彆怕。”李治烽的聲音淡漠而不帶感情,卻十分安穩可靠,“有狼也不敢過來。”

遊淼說:“你見過狼?”

李治烽道:“塞外多得很……中原的狼隻是一窩一窩的山狼,塞外大漠上的沙狼是成群的,比這裡的狠。”

正說話間,遠遠的“嗷嗚”一聲,遊淼這次聽清楚了。

“沙狼碰上了怎麼趕,生火有用麼?”遊淼低聲問。

李治烽一手漫不經心地摸了摸遊淼的頭,說:“在大漠裡碰上,那時我沒有火,也沒有弓箭,隻有一把彎刀,沙狼有二十來隻,聚作一群。”

遊淼聽得心驚,黑暗裡又“嗷嗚——”一聲,於靜謐的夜中聽

得尤其清楚,那幾隻狼正在不斷靠近。

“那你怎麼辦?”遊淼問。

李治烽說:“我便……”

說話間,遊淼感覺到李治烽短暫地靜了片刻,胸膛起伏,似在提氣,緊接著……

“嗚……”李治烽從喉嚨裡發出含糊的獸吠,繼而是一聲響亮的“嗷嗚”狼嗥,震得遊淼耳中嗡嗡作響,那聲音中氣充沛,猶如一隻孤寂的頭狼在月夜中引亢而歌。

外麵風聲吹著野草,沙沙作響,山狼不再嗥叫了,似是感覺到李治烽那聲狼嗥中的危險氣息。

狼眼的綠色光點消失了,風吹過黑夜,又一刹那靜了下去。

“叫了以後呢?”遊淼說。

李治烽:“頭狼出來與我對打,被我殺了。”

李治烽左手摟著遊淼,右手修長五指間,漫不經心地玩著一杆木箭,長箭在他指間繞來繞去,箭簇閃爍著黑夜裡的一道光弧。

“後來呢?”遊淼又問。

李治烽道:“自然是被我殺了,我被咬了好幾口,自己一個人,在沙漠裡躺著。”

遊淼想到李治烽渾身是血,與狼王的屍體一同躺在沙漠中央的場麵,說:“狼群沒有追上來麼。”

李治烽淡淡答道:“沒有。”

遊淼又說:“你躺在那裡做什麼?”

“看月亮。”李治烽低聲答道。

大漠,皎月,狼群……以及銀光之中,躺在沙漠中央的李治烽。

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遍吹行路難,磧裡征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

遊淼想象著那遙遠的場景,倚在李治烽懷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寂靜的深夜裡,又似乎有狗吠與人聲從陌生的道路儘頭遠遠而來。

李治烽的耳朵微微一動,在指間旋轉的木箭停駐,抱著遊淼的手臂鬆開,讓他倚在自己身上,拾起放在兩人身畔的長弓,順勢彎弓搭箭,指向一片漆黑的夜路。

“該不會是碰上狼了……”

“走了一夜也未曾走到……”

李治烽微微眯起眼,這時候烏雲退去,一輪滿月懸掛於天頂,四周稍稍亮了起來。

遊淼醒了,睜眼時看到李治烽蓄箭在弦,馬上轉頭望向來處,一條狗汪汪地狠叫,被牽著它的幾個村夫喝住了。

“是少爺!”

“遊少爺!”

“這可找

到了……”

李治烽放下箭,遊淼清醒過來,意識到這些人是來接自己的。

佃戶圍上來,七嘴八舌地發問,原來這裡距江波山莊便隻有不到五裡路,遊淼折騰了大半夜,直是身心疲憊,幾名佃戶把馬車推出溝外,一人在前頭帶路,在朗月清輝下,帶著兩人進了山莊。

那夜遊淼是睡過去的,翌日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張破舊的床上,蓋著家裡帶來的被子,渾身發癢,撓了幾下,打了個嗬欠坐起身。

李治烽披頭散發地從地上起來,冷不防把遊淼嚇了一跳。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