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2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2533 字 3個月前

遊淼淡淡道:“嗯,算得上是好眼力,光是學了兩句詞就知我手法,茶術分三點三不點,十三相宜,七禁忌,沏茶之術有海派,西子派,甘州派,川派,寒潭派,霧裡雲山……等七十二門手法,我用的正是海派的‘潮退潮生’手法。”

“這麼沏出一杯茶。”遊淼以拇指,食指與中指拈著茶杯杯沿,另一手劍指托杯底,遊漢戈伸手來接,遊淼卻把杯朝案角一放,解釋道,“香茗本身的氣味能被開水卷出來。”

遊漢戈端起茶,遊淼又說:“一手食指抵杯底,一手兩指捏杯沿,手指彆碰了帶熱水的杯壁。”

遊漢戈不好意思一笑,搖了搖頭,說:“爹沒教我品茶。”

大梁笑道:“這是你哥哥?遊小子。”

遊淼嗯了聲,大梁又說:“你倆鼻梁都長得像啊,鼻子耳朵都像,鼻梁好看,都是有福有富貴的,人呢,全靠個鼻梁,鼻子長得好,命就好!”

遊淼不置可否,瞥遊漢戈,說:“梁師傅,碗來。”

大梁端了個碗,遊淼倒給他個碗底,大梁說:“好茶好茶。”便端著出去了。

遊淼自己斟了杯,喝了口,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門外,神情略寬鬆了些,不再對遊漢戈明嘲暗諷的了。剛才梁木匠一說,遊淼也發現自己和遊漢戈還是長得有點像的,雖然自己長相隨娘,但父親的烙印仍在他倆的生命裡,不管遊淼對這個長兄態度如何,他倆是遊家的兒,走在外頭,彆人也能認出來這是兩兄弟。

“這杯子真好看。”遊漢戈驚訝地說,“杯底的魚還會動似的。”

遊淼說:“水為母,壺為父,一壺六杯,每個杯裡的魚都不一樣,是我娘的嫁妝

,汝窯就製了兩套,一套摔了,一套我娘拿了作陪嫁,現在到我手裡了。”

遊漢戈說:“回去我得多認認字兒,到時候就能讀書了。爹說我喝不懂茶,就沒怎麼教我,你走了以後,爹常常自己一個人在茶室裡坐著,連我娘都不讓進去。”

遊淼想的卻是彆的事,說:“我也得去弄個茶室,弄張陸羽的《茶經》掛著,一來附庸風雅;二來唬人……”

遊漢戈笑了起來,又說:“爹讓你年三十回家一趟呢,過幾天我來接你罷。”

遊淼說:“算了,我走不開。”

遊德川的意思,遊淼自然明白,但想到要和王氏一桌吃團年飯,遊淼就直反胃,遊漢戈又道:“年三十要祭祖,你忘了?”

遊淼這才想到這事,彆的事還可不管,但祭祖卻是得去的,遊德川得罪了他,祖宗可沒得罪他。總不能連祖宗都忘了。遊德川這是吃準了他要回家去。

但也是遊淼機靈,他還有一招。

“年三十我正打算進揚州一趟,采買點東西。”遊淼漫不經心道,“到時候回宗族裡,順便和族老們吃頓年夜飯,就在那邊祭祖了,來,哥哥,再來一杯罷。”

遊淼把第二杯茶朝遊漢戈麵前一放,狡猾地笑了笑,遊漢戈登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還是回來看看吧。”遊漢戈說,“過年不回家,也……找個時間來看看爹,算哥哥求你了。”

遊淼無所謂道:“那就正月十五再去罷,反正我這邊忙。”

遊漢戈隻得點了點頭,又問了些山莊裡的情況,問他種地怎麼辦,開荒了沒有,水渠挖出來做什麼,遊淼揀些話答了,懶洋洋的,遊漢戈午後便起身回去,遊淼也不留他吃飯,免得吃食粗糙什麼的被看出來他沒錢,回去一說又惹王氏笑話,把他打發走了。

時近年關,天漸冷了下來,沈園一點點地修好了,修得有模有樣,遊淼隻覺這一吊錢沒白花,而且還給少了,大梁把整個院子裡翻修了一次,該用的都用上了,廊柱全刷了新漆,遊淼每次進家門時,都有點認不出來的感覺。

雕窗鏤門,一格一格的都帶著典雅富貴的味道,新的琉璃瓦是他自己出錢,重新從郭莊拉回來的,外頭以灰水刷了一次,

淡色的牆壁上排著整齊的琉璃瓦。

拾掇這麼大個園子,當真是費了一番勁兒,當兵的還順手把花園裡的泥給遊淼翻了一次,假山清理乾淨了,紫藤花搭了個架子,隻等開春時,滿院的紫藤就會瀑布一般地灑出去。

園中的幾個大池子也重新疏通過,隻等入水了,原先的池水是從外麵朱堂守著的湖引進來的,整個園子一旦注好水,登時鶯鶯燕燕,便是勝景,然而現在外麵的大湖乾涸,連帶著裡麵也寥落了不少。

遊淼打算用竹筒設個長架,從水渠那處引點水進來,到時候園中池子環繞長廊,再在園裡做個小小的竹水車,竹筒一點一點,彆有一番韻味。

年廿九晚上,遊淼又包了二百文錢給大小梁,送了二人一壇酒,這錢花得實在太值了,幾乎還原了百年前幽深的沈園。當夜又請兵士們吃了頓好的,權當過年。

翌日是年三十,大家也不用乾活了,一群當兵的就在沈園裡坐著,喝點小酒,猜銅錢賭骰子玩,天不亮時,遊淼便與李治烽渡過長江,朝江城府裡去,載了半箱獸皮,前去拜謁宗族。

遊氏宗族在流州,揚州兩地都是大族,而遊德川與流州來往則更密切些。這些日子裡,遊淼也早已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初遊德川要改立長子,揚州這邊的幾個叔公是堅決反對的,遊德川這才親自到揚州來要求開族會,流州那邊派出好幾個族老,幫著遊德川說話,最後揚州的遊家沒辦法,才約法三章,定下不可剝奪遊淼的繼承權一說。

遊淼惦記著這幾個叔公待他的情分,便親自上門去,將獸裘送給那幾房,與叔伯兄弟說了會兒話,宗族這邊倒是人丁興旺,十二房人,各做各的生意,遊淼笑著敬酒,又說到江波山莊的事兒上。

一名堂叔說:“我就說遊小子不是混吃等死的,你們瞧瞧,瞧瞧!”

眾叔伯哄笑,遊淼生性機靈,又會撒嬌,從小就甚得寵,堂哥堂弟也甚喜歡他。

遊淼說:“現在地兒還沒人種呢,哎,開春後就得想辦法了。”

又一個堂哥說:“找人種還不容易?你上揚州府去,給知州手下的府丞說聲,來年開春要有討行當的,讓人派到你山莊裡來就成。要麼找

你少源茶莊那小舅,喚什麼來著?”

“喬玨。”有人道。

數人紛紛點頭,堂哥又說:“喬玨那廝都混成人精了,殺價是一等一的好手,你上門尋他,他必定帶你到那耳市裡去,裡頭多的是賣身混飯吃的人,使點銀錢,買點人回去,雇長工,招佃戶,也都在那處,去就是,人還不好找?難的倒是你拿得出糧食,養得活這麼多張嘴?!”

遊淼點了點頭,一堂伯又慢條斯理道:“你既然出來了,就得做一番事業給你爹看看。我也說,淼子就不是那等愚鈍的。”

遊淼說:“二伯幫我寫個信,我拿去揚州府敲門罷。”

“那是自然。”堂伯說,“過完正月,我自寫個信,直接送到揚州府去,你就不用擔心了。”

遊淼終於放了下心,又打聽如今的生意,揚州遊府裡一半有地,一半則是做生意的,祖先傳下來的有三百多頃好地,種茶種桑,養蠶織錦,蓖麻,梅子……一些族人坐擁良田,雇人種地。另幾房頭腦機靈的,則拿著貨出去賣。

遊府的青梅酒聞名江南,朝中貢的也是這等好酒,揚州繡品更不消說。

而流州那邊的遊家,則是遊德川出身之處,擁有數十頃鹽田,主做販鹽生意,又雇人運送魚蝦海產等,並倒賣舶來海貨。什麼珊瑚,珍珠,海貝,沉香木等。

遊淼隻想知道什麼賺錢,問了一巡,堂兄弟們說的都是:這年頭,隻要你會做生意,什麼都賺錢。

遊淼道:“可是我也總得選點玩意種罷。”

“種茶賺錢。”和遊淼從小玩得好的堂哥打趣道,“你看你爹,一兩茶葉一兩金,上好的碧雨青峰,還不賺錢麼?君山銀霧,二兩銀子一兩茶葉……”

年紀小的堂叔說:“淼子要種茶,還用得著找他爹?找少源茶莊。”

“不成。”有人道,“少源茶莊,有好茶苗,賣不出貨,這幾年,哎……”

餘人示意他彆說得太過,好歹也是遊淼母舅家,遊淼卻是心中一動,找母舅家要點茶苗,在自家江波山莊裡種倒是可以,江北那一帶水土不是正好種樹麼?

“種桑也行。”一個堂伯說,“十年前絲貴,江南好幾個地主都把果樹給砍了種桑,結果幾年前絲價暴跌

了一回,個個血本無歸,隻好又把桑樹砍了種茶,仔細算算,這幾年絲價又得慢慢漲了。”

遊淼心道這個靠譜,又說:“油呢?”

“油菜。”有人道,“這個倒是成,不過揚州這裡田地一天到晚霧蒙蒙的,又得下黃梅雨,不好種。”

“油這幾年也貴。”堂叔說,“淼子你不如就種點油菜,到時我去收了,跟你二八分著賣。”

“成。”遊淼爽快道,“正要開春了,二月裡頭就種下去,到時我雇幾個工,種完這茬把地平了,再尋思種點彆的。”

一堂哥又道:“你再養點蜂,教人采了蜜,來點油菜花蜜吃。”

遊淼當真是對這些叔伯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笑道:“行行,我過了正月十五就去買種子。”

“我指你一處去。”那堂哥又說,“你過了流州,朝西北滄州走,那裡種菜的多,你彆的不問,專找滄州義保縣問,裝成流州的買辦,買隔年秋的菜籽榨油,挑肥實的菜籽兒買,要沒炒過的,買個兩千斤,回來自個曬種,拿一分尿兌九分水去泡個兩天兩夜,濾乾了下土。”

遊淼連連點頭,想起《齊民要術》裡也有說的,又問:“養蜂的人去哪兒找?”

“到處都有。”堂叔說,“山茶花開的山裡,自己去走走,正愁沒花的養蜂人多了,你找幾個,要一年四季都有花的話,養幾個在山莊裡,倒也是件好事,不為賺錢,常常有蜜喝也是好的。”

遊淼道:“行,我到時讓人找去。”

祭完祖,吃過年夜飯,族人又留遊淼過夜,遊淼惦記著家裡,忙道不了不了,出來時車夫正套車,遊淼四處看看,問:“李治烽呢?”

一小廝道:“回少爺的話,那家仆吃過飯便說出門去了,現在也不見回來。”

遊淼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天上下起小雪,這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江南終於下雪了,隻不知斷橋殘雪,明日是怎生個美景。

他有點想回去,又想跟李治烽在揚州逛逛,等了許久,跟幾個堂哥冷得直跺腳,有親戚打趣他,說:“嘿,彆家都是家仆等少爺,你看你這少爺當的,還得等自己小廝。”

一語出,眾兄弟輩的都在笑,遊淼啐道:“你們是不知道,李治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