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1009 字 3個月前

賀沫帖兒看了又看,見那琉璃壺會變色,眉毛漸漸地擰了起來,像是在想什麼,這時遊淼心裡跳得更厲害,生怕被賀沫帖兒認了出來。便裝作被看得害怕,低下了頭。

賀沫帖兒說:“沙那多,你也到出長城的時候了。”

“早就過了。”李治烽淡淡道。

賀沫帖兒道:“你大哥這些年裡,一直在找你。”

“他擔心我不死。”李治烽簡單明了地答道。

賀沫帖兒眼睛眯著,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遊淼沏好茶,將一杯綠茶放到賀沫帖兒麵前,又躬身將另一杯放到李治烽案上。雙方都默不吭聲,李治烽手指拈著茶杯啜了口,賀沫帖兒卻把那杯茶朝大嘴裡一倒,頃刻間就喝完了。

“嘿。”賀沫帖兒玩味地笑道,“漢人搞的這些玩意,不如咱們塞外的搗茶好喝。”

“你們成天貪圖享受,擺弄這些無謂物件,自詡風雅。”賀沫帖兒這句話卻是朝遊淼所說,“難怪會亡國。”

遊淼低下頭,要再上茶,賀沫帖兒卻大手一揮,示意不喝了。

“沙那多,什麼時候回去,取回你該得的東西?”賀沫帖兒問。

李治烽唔了聲,沒有明確回答,賀沫帖兒一手按著刀,身體微微前傾,說:“沙那多。你給我想清楚了,格根王子在等你的答複。”

李治烽看也不看賀沫帖兒,問道:“我無兵無將,孑然一身,唯一的一個隨從也是漢人奴隸,五年前我的侍衛都死在孟河關下,今天胡日查汗願意幫助我……”

賀沫帖兒沉聲道:“是格根王子願意幫助你,回到你的故土。”

李治烽續道:“……就怕你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了。”

賀沫帖兒伸出一隻手掌,似乎是示意他無需再說,遊淼心念電轉,將兩人對話中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碎片緩慢湊了起來。

然而下一刻,李治烽問:“五千?”

“五百!”賀沫帖兒似乎怒了,說,“我給你五百精兵!”

李治烽緩緩搖頭,說:“五百精兵,殺得死人,殺不服人。”

賀沫帖兒:“你要什麼?”

李治烽緩緩搖頭。

賀沫帖兒深深吸了口氣,看著

李治烽不言語,那一刻廳內的氣氛似乎緊張起來。李治烽放下杯,一手平托,手心上翻,在胸膛前輕輕一讓,繼而看了遊淼一眼。

遊淼知道要走了,便會意起身,李治烽又道:“遠方的朋友,多謝你的款待。”

賀沫帖兒冷哼一聲,也不留他,李治烽便轉身,帶著遊淼離開。

出來時天已全黑,李治烽循著原路下去,遊淼一直不敢說話,下山時離開了火把照著的大路,遊淼看不清地麵,險些摔倒,李治烽聽到響動便轉身抱著他,又走了一小段路,李治烽躬身。

“上來。”李治烽說。

“不行。”遊淼不敢讓李治烽背,“當心被看見。”

李治烽說:“到這裡就沒關係了。”

遊淼道:“賀沫帖兒見過我,也知道我是天啟的大臣,剛剛他隻是沒認出來。”

李治烽說:“你的身份根本不重要,上來罷。”

遊淼微一疑惑,但終究是相信李治烽,便爬上他背去,讓他背著。離開大安的城堡後有一段非常黑的夜路,李治烽便這麼背著遊淼,在路上慢慢地走。兩人都默不作聲,遊淼想了很久,最後開口問道:“他讓你回去族裡,是嗎?”

“嗯。”李治烽的聲音沉穩,答道,“格根王子是韃靼的大王子,胡日查如果哪天死了,韃靼勢必有一場爭奪王位的內亂,他想爭取我們犬戎族的支持。”

遊淼曾經聽孫輿說過,韃靼人有許多個村落,他們決定由誰來繼承王位,也不像漢人一般,遵守立長立嫡的規則。而是看村落勢力,以及幾個交好外族的支持。他本想問李治烽的決定,孰料卻意外地得到了彆的訊息,遂分了心神,忍不住又問道:“胡日查快死了嗎?”

通常隻有統治者身體不好時,諸王子才會掀起奪位的紛爭。

李治烽卻簡短地答道:“不一定。”

遊淼:“五胡不支持格根王子麼?”

李治烽:“不,五胡分幾派,有支持嘎必圖的,也有支持寶音王後和西羯小王子的。”

遊淼有點糊塗了,他蹙眉思考許久,又問:“可五胡和賀沫帖兒早就勾結在一起了,不是已經被他爭取過來了麼?”

李治烽:“不是,這次南侵是韃靼人早就準備好了的,早

在一年前就開始籌備,包括你們漢人的聶丹將軍被調走,五胡從粱西平原入侵,拖著主力部隊,都是胡日查的計謀。”

遊淼:“!!!”

遊淼呼吸急促,李治烽又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在靜夜間聽得尤其明顯。

“為什麼說我的身份無關緊要。”遊淼又問。

“因為韃靼人不會相信,我身為一個犬戎人,會願意幫你們南漢。”李治烽說,“他們也想不到,我會對一個漢人忠心。”

遊淼抱著李治烽的脖頸,把頭埋在他的脖子上。

“我想回家。”遊淼低聲說,“你想回你的家嗎?”

李治烽:“我們犬戎人是沒有家的。”

遊淼又說:“我是說族裡……想回你族裡,就回去罷,我從前不知道你是沙那多,不知道你是犬戎的王子。”

李治烽忽然道:“如果知道了呢?”

遊淼倏然就被問住了。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李治烽的身份呢?這問題令遊淼徹底有點想不明白了,假設一早就知道花錢買來的奴隸原來是個王子,遊淼會怎麼待他?放他回去麼?還是讓他留在自己身邊?

“我不知道。”遊淼自言自語道,“可能還是這樣罷。”

李治烽又不吭聲了,背著遊淼朝軍營的方向走。

遊淼想了很久,總覺得有幾句話,還是得對李治烽說。

“我是漢人,你是犬戎人。”遊淼說,“國家與國家之間會有爭鬥,有殺戮,有戰俘,有奴隸。”

“這些都是咱們做不了主的,你被我們漢人抓來,受了不少苦,李延當年還想殺你。可我救了你。我承認,是,最開始沒把你當朋友看待過。可待在中原的這些年裡,你雖然沒有過王子的日子,我也……我也……”

遊淼一時間竟有點說不下去了,李治烽聽到這裡,停下了腳步。

“我也……沒把你當過奴隸。從延邊你把我救出來,我覺得咱倆就不再有誰是主,誰是奴的差彆了。回江南那段日子裡,我身邊就隻有你了,李治烽,我是很……依賴你的。我知道你隻有我一個,可我也隻有你一個。除了你,再沒彆的了,我回京趕考的時候,就想過……”

李治烽倏然笑了起來。

“沒聽懂。”李治烽莞爾道。

遊淼有點驚訝,他很少很少看到李治烽笑,夜裡黑漆漆一片,他也看不到李治烽的臉。但他知道李治烽在笑。

“……那會兒我就想過,這輩子……好像離不開你了……”

李治烽背著遊淼,就那麼靜靜地站著,遊淼說到這裡,忽然覺得一陣悲哀。

“我喜歡你,想和你成親。就像你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把我當做你的媳婦那麼照顧……這麼說有點怪,不過……”遊淼思忖片刻,而後認真道,“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那一刻遊淼忍不住笑了出來,心道有的話囉囉嗦嗦,縱是千言萬語,不如這麼一句詩。

李治烽停下腳步,讓遊淼下來,兩人已經走到了軍帳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行軍營帳群就在眼前。

遊淼走到他身前,要和他說幾句話,李治烽卻側過身,避開了燈火,在轉身的那一刻,遊淼倏然看到他的眼角依稀閃爍著淚水的光!

“走。”李治烽說。

“不。”遊淼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李治烽的腰。

“你想回家的話。”遊淼又說,“就回去罷,我不攔你,今天說這話,也沒彆的意思,你我相聚一場,我就想告訴你,我是這麼想的,我要是女人,不管漢人還是胡人,就跟著你走了,可我是男人,國仇家恨,我不能不報,天啟的江山,我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