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257 字 4個月前

再醒來時,他看見五顏六色的光在帳篷頂上旋轉,那是他曾經掛在屏風後的琉璃燈。人參的氣味傳到鼻子裡,遊淼想起來,但稍一動,全身便散架般地劇痛,他呻|吟一聲,帳篷角落裡正在切藥的李治烽便放下東西過來,眼裡帶著驚恐。

“你……”遊淼動了動嘴唇,李治烽馬上抱起他,連手臂都在發抖,把遊淼抱在懷裡,遊淼全身不能動彈,被李治烽抱得有點疼,心裡卻很高興。

“好點了?”李治烽的聲音發顫,看著遊淼雙眼。

“活過來了……”遊淼問,“這是哪兒?”

“大安。”李治烽的聲音壓得很低,朝帳外看了一眼,說,“儘量少說話。”

遊淼心中一驚:“還在韃靼人的地盤上?”

李治烽道:“他已經走了。”

遊淼不太明白,但李治烽既然來了,也就意味著自己安全了,心裡放下一塊大石。

“我餓了。”遊淼說。

李治烽忙放下他,到帳篷角落裡去翻找,找出一包肉乾,遊淼道:“給我吃點。”

李治烽示意他彆說話,再等會兒,用手把肉乾撕開,浸在參湯裡燒軟,端著過來喂他。

這下遊淼才總算真正活過來了,他的手動了動,雖然全身都在疼,卻勉強能動彈了,李治烽喂他喝了幾口,遊淼又忍不住咳嗽,說:“不吃了。”

李治烽便去收拾東西,帳篷外時而傳來聲響,每次有聲音時,他都會微微眯起眼,側耳辨認。天色漸暗下來,遊淼躺著看外麵,帳篷縫裡的光沒有了,李治烽換了帳頂的蠟燭,琉璃燈五顏六色的光便映在遊淼的雙眼裡,像是做夢一般。

李治烽收拾完東西,自己吃了點麵餅,便坐在遊淼的身邊,用匕首切人參。

“那是給我吃的嗎……”遊淼問道。

李治烽點了點頭。

遊淼說:“你怎麼找到我的?”

李治烽:“我十月十五上京,走的南路,碰上漢人和羯人在粱西開戰,漢人兵敗,胡人毀了西水橋,燒了船。十一月初五我改走北路,一邊避韃靼人一邊找路,都過不去,隻能翻過將軍嶺,翻山過來,臘月二十九到了京城,已被韃靼人

占了。我……我……”

李治烽就像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大通,竟是說得不住喘氣,遊淼怔怔看著他,他也看著遊淼,忽然不說話了,上來抱著遊淼,不住親吻他,吻住了他便不動,眼眶紅得嚇人。

“後來呢?”遊淼又問。

“後來找不到你。”李治烽說,“怎麼都找不到,差點就瘋了,再後來跟著狼神走,狼神說你在北邊,我再跟著來,碰上一夥韃靼人,我把他們全殺了,再沿著路走,就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李治烽的聲音又開始發抖。

遊淼哽咽道:“是你自己要回去……我說了不讓你回去的……”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李治烽點了點頭,看著遊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接著他繼續切那截人參。

遊淼光看著他切人參,忍不住又問:“這是什麼地方?住在大安城裡不危險麼?”

“韃靼軍營裡。”李治烽頭也不抬,答道,“他們的帳篷。”

遊淼一驚,想起他們的處境了,說:“要怎麼離開?硬闖麼?”

李治烽道:“不能硬闖,硬闖就是死路一條,你聽我安排。”

遊淼於是又安心下來,他朝李治烽斷斷續續說了些,包括他們彆後的事,他問山莊裡的情況,李治烽隻是答道:“沒事了。”

遊淼忍不住又問:“你怎麼掉下去的?”

李治烽隻是默默一點頭,遊淼卻追問不休,仿佛家裡的事比他現在的處境更要緊似的,李治烽最後隻得說:“我不會遊水,才被水衝跑了。”

遊淼驀地就要笑,卻又不敢笑出聲,隻能苦忍著,李治烽見了遊淼這模樣,忍不住莞爾,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切完人參,把它都放到藥罐裡,生好炭爐讓參湯熬著,便到鋪蓋裡來,輕輕地把遊淼摟在懷裡,把頭埋在他的額上輕輕地親了親,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物事,再也不願放手。

遊淼心裡也終於踏實了,他知道這是在韃靼兵的千軍萬馬之中,然而有李治烽在,他便不再擔憂,更知道李治烽一定有辦法帶他出去。數天後,遊淼在人參的調理下漸漸養好了些。已吃得有點流鼻血了。帳外依舊沒有動靜,李治烽每日出去數次,回來時都帶著

吃的。

“我們什麼時候走?”遊淼問。

“等機會。”李治烽答道。

遊淼:“什麼機會?”

李治烽:“讓賀沫帖兒放我們走的機會。”

遊淼眉頭蹙了起來,問:“為什麼?”

李治烽搖了搖頭,遊淼又問:“你認識賀沫帖兒?”

李治烽點頭,看那神情帶著點猶豫,遊淼更疑惑了,說:“到底怎麼了?你們犬戎人和韃靼人認識嗎?”

李治烽嗯了聲,說:“我朝他們說,你是我的奴隸。”

遊淼心領神會,答道:“我會裝好的。”

李治烽似乎不願多說,隻是簡單點頭,便拿過小刀,給遊淼切羊肉。遊淼越想越不對,說:“為什麼要等賀沫帖兒放咱們走?”

“因為我們自己走不了。”李治烽避開遊淼的目光,說,“這裡是五萬韃靼軍的中軍帳,外麵還有四萬胡人。”

遊淼敏銳地察覺到李治烽在騙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們早已熟知對方心意,有時候從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不自然的細節,都能看出許多事。

遊淼看穿了,李治烽也知道他看穿了,但隻是不說話,許久後,遊淼“哦”了一聲。

“我們留在這裡,不會被其他人發現嗎?”遊淼說,“你最好儘量少露麵……”

李治烽抬眼看遊淼,答道:“李延來過。”

遊淼:“說的什麼?”

李治烽:“求你救他,帶他回去。”

遊淼點了點頭,李治烽問:“救他?”

遊淼問道:“能救麼?”

李治烽:“可以,他爹死了,他對賀沫帖兒也沒用,我可以把他要過來。”

遊淼心中一動,又問:“太子呢?”

“救不了。”李治烽緩緩搖頭,“賀沫帖兒不會放走他們,因為你們漢人皇帝對韃靼來說很重要,前幾天已經把他們帶走了,帶到延邊城去交給摩蘭汗,就在我抵達大安那天。”

遊淼又問:“官員們呢?”

李治烽眯起眼思考,遊淼知道他有點為難,但這非常重要,關係到有多少人能逃出去的問題。落在韃靼人手裡的漢人毫無反抗能力,遲早要被折辱至死。

“我儘量罷。”李治烽最後說。

遊淼點點頭躺下,外麵寒風呼嘯,他縮在李治烽的懷抱裡,漸漸入

眠。

又過了幾天,他的傷全好了,腦子裡便開始想李治烽的事,他是認識賀沫帖兒的。但這裡麵還有什麼事情瞞著他遊淼。以李治烽的身手,要殺進來救人是難,但已經找到人了,逃出去有什麼難的?

是了,李治烽從來沒提過他的族人,難道犬戎人與韃靼也有什麼密議?李治烽千裡迢迢追到這裡,隻為了找他,這點遊淼絲毫不懷疑。然而他的身份或許也十分敏感……這次救回自己後,李治烽欠他的一條命,彼此就還清了。

他不再欠自己什麼,認真說來,反而還是自己欠他的,他還會回塞外去麼?遊淼一想到這點,心就揪了起來,一時間空落落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李治烽也心事重重,遊淼幾次想開口問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該問什麼?現在漢人王朝已經沒了,不管我把你當什麼,你也不再是奴隸了,可以自由自在回塞外去了麼?難道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隻有那張賣身契?不,遊淼根本就沒把他當作奴隸過,當初就連賣身契也早被自己親手燒了。

或者說,你也救了我一命,咱倆誰也不欠誰了麼?然而這些年來的情分,又豈是一命償一命這麼簡單?若說李治烽救了他這一命後便要離開遊淼的身邊,遠走塞外,恢複自由。那麼遊淼反而寧願死在韃靼人的軍營裡。活著回去,比起永遠地失去李治烽,他寧願選擇死了。

“喂。”遊淼開口道。

李治烽躺在他的身後,眉頭動了動,略撐起肩,默默地看著他。

“說。”李治烽沉聲道。

“沒什麼。”遊淼道。

李治烽卻會錯了意,把手伸進遊淼的單衣裡,遊淼的呼吸登時急促起來,他抓住李治烽寬大的手掌,感覺到他掌中的粗獷紋路摸過自己剛剛愈合的傷疤與瘀青的皮膚。那種感覺,自他們離彆半年後,再一次喚醒了遊淼內心深處的某種感情。

……

帳外忽然響起人聲,說了句韃靼話,李治烽馬上捂住遊淼的嘴,回了句話。

遊淼心中一驚,馬上被嚇著了。

帳篷掀開,有人哈哈大笑,邁步走了進來,放肆地審視躺在榻上的遊淼,與趴在他身上的李治烽。遊淼瞬間就認出那是韃靼將軍賀沫帖

兒!

賀沫帖兒道:“正在找你,你就來了?”

身後一名官員低聲說了幾句胡人語,李治烽卻漫不經心地一撥頭發,說:“我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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