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2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257 字 4個月前

遊淼緊張得不住發抖,賀沫帖兒又說了幾句韃靼話,李治烽微一點頭,從遊淼身上離開,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旁,袒著健壯的胸膛,竟是絲毫不避眾人。

帳內肅靜,李治烽看著遊淼,賀沫帖兒又笑了起來,朝身邊人說了幾句話。李治烽抬手就給了遊淼一巴掌,遊淼被打得臉上火辣辣地疼,醒悟過來,忙上前跪著給李治烽穿衣服,整理腰帶。

賀沫帖兒說:“過會兒到我帳裡來,正想問你幾句話。”

李治烽略一點頭,賀沫帖兒便離開了。

賀沫帖兒走後許久,李治烽才轉過身,抱著遊淼,讓他埋在自己肩上,不住顫抖。

“沒關係……我懂的,懂的……”遊淼知道李治烽心裡難受,連趙超打了他一下,李治烽都要發怒,何況自己下手?

李治烽閉著眼,在他的臉上親了親。

遊淼道:“待會兒我要跟著你去麼?”

李治烽點頭道:“你無論如何,都彆開口。”

遊淼忙道:“好,我明白的。”

李治烽給遊淼穿好衣服,在他額上吻了吻,分開時注視他的雙眼。遊淼霎時就懂了——李治烽心裡也沒譜。認識他這麼久以來,或許這是他們共同麵對的,最艱難的困局了。遊淼沒有多問,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什麼都不必問了,隻要配合李治烽就行。

他也毫無保留地相信他。

李治烽起身帶著遊淼出去,帳外等著來引路的人,遊淼走路仍有點趔趄,多日養傷,現在腳一沾地登時整個人輕飄飄的,就像踩著棉花一般。前麵的韃靼人隻引路,不說話,遊淼低著頭,一副溫順畏懼模樣,眼睛卻私底下亂瞥,腦海中不住回想先前的事。

四處都是營帳,簡直圍得密不透風,李治烽與他所住之處正是大營腹地,今日有軍隊遷徙,剛下過雪的地上被踏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淤泥。遊淼擔任隨軍禦史也有數月,此刻一看便知道這是韃靼部隊遷回來的跡象。而根據馬蹄估測,至少有上萬人。

先前李治烽說過,賀沫帖兒去了延邊城一趟

,並把皇帝與太子也帶走了。現在又帶著一萬人回來,不知有什麼用意。莫非是想把大安當作一個據點?除了韃靼,外麵還有胡人,隻不知道犬戎人又在哪,是否參與了五胡與韃靼的這次行動……犬戎人。

遊淼短短瞬間,終於想清了形勢。

國家未亡!國家未亡!

先前遊淼一口氣死活上不來,便是因為國破家亡,而李治烽提到,這裡有四萬韃軍,外圍還有五萬胡人,也就是說天啟還沒有滅亡!否則此刻,他們的據點就是京城!韃靼人如果有必勝的把握,就一定會乘勝追擊,不會停留在大安城。

隻不知道,現在天啟軍退到哪裡了,是誰在帶兵。隻要守住長江天險,天啟就還有收複失地的希望。而李治烽……

遊淼看了李治烽的背影一眼,意識到他現在的身份或許相當敏感:犬戎人的三王子,也或許會成為賀沫帖兒的爭取對象。也就是說,這是一個談條件的好機會。

李治烽將遊淼帶進城內,沿途都是守衛的韃兵,大安建城曆史悠久,足有三百年,天啟太|祖得天下後,又將此城再次加固,成為一座石頭城。冬天禦寒,白日間可抵禦風沙,一塊塊巨石壘砌起,猶如森嚴的堡壘。

大安城內已見不到漢人,這依山而建的巨大城市有多條道路蜿蜒上高地,遊淼時不時瞥向半山腰,看他們來時的軍營處,棕色的軍帳蔓延了整個山頭。

遊淼認出中央最大的那座石堡,石堡前有個寬敞的校場,而石堡後便是懸崖。當初他就是被馬拖著,在這石堡前奄奄一息,險些死去。

石頭城中央的大門開啟,發出巨響,李治烽在這大門前顯得十分渺小,他側頭看了遊淼一眼,遊淼會意低下頭,跟著李治烽進去。

一陣粗豪的大笑迎接了他們。賀沫帖兒坐在主位,周圍坐了一圈將領,正在喝酒吃肉。

緊接著,賀沫帖兒身邊的一名將領說了幾句韃靼話,像是在打趣。李治烽表情不為所動,隻沉聲道:“賀沫帖兒,我不會說韃靼話,胡人的話不精,還是說漢話罷。”

賀沫帖兒笑道:“有意思,沙那多,沒想到我征服了南人,居然還要用他們的話來和你交談。坐罷。”

遊淼心裡咯

噔一響,瞬間想起了賀沫帖兒大軍圍城之時,提出的五個條件之一,就是交出犬戎三王子沙那多。也就是說,李治烽一直沒有告訴自己,他的三王子身份。

未及細想,李治烽便已入座,遊淼跟著坐在李治烽身後,賀沫帖兒說:“來,喝酒!”

說著拍了拍手,便有樂聲奏起,一群女子鶯鶯燕燕,分列兩側,出來跳舞。遊淼一見之下便忍不住全身發抖。

全是漢人女子,而且大多還是熟麵孔。撫琴的女孩是趙超同父異母的妹妹,十三公主趙霖,吹笙的是聽雨樓的姑娘。領舞的女人身形婀娜,身材高挑,赫然正是聽雨樓的紅牌柳紗綾。在她的身後,緊跟著李延的妻子唐氏。隨後一字排開的女孩們大多遊淼不認識。最大的二十來歲,最小的卻隻有十二三歲。

羌笛聲低低飲泣,吹奏的俱是胡人樂師,場上諸韃靼將領都是停了交談,一齊聆聽樂曲,欣賞舞蹈。縱是遊淼這等少聞羌笛之人,亦聽得出樂聲中思念故鄉的惆悵之意。宛如一輪明月於大漠上冉冉升起,平沙遍野,鋪向天際。

李治烽陷入了沉思之中,而遊淼見那曼舞女子中,排在隊伍後的少女眼眶通紅,眼角噙淚,想是想起了被擊破的京城。國破家亡,帝君被擒,天啟的女子被抓來當舞姬,此等場麵梗在心頭,當即一口氣堵得幾欲吐血出來。

遊淼手中握拳,眼中淚水滾來滾去,全身無法控製地發抖,李治烽噙了口酒,側頭看他一眼,將寬大的手掌放在他膝上,令遊淼稍稍平靜了些。

樂音罷了,婢女們分成兩隊,各自到席前來,提起酒壺給客人斟酒。李治烽一時間仍有點走神,以鼻音低沉地、含糊地唱著方才演奏的那首歌。雙目似乎沒有焦點,遊淼知道他定是想起了故鄉的事。

唐氏到他們席前來,看了遊淼一眼,兩人眼神對接,唐氏凝視遊淼雙眼,斟酒的手不住顫抖,酒水灑了些許出來。李治烽馬上就回過神,看了她一眼。

遊淼低聲朝唐氏道:“嫂子……”

唐氏避開李治烽的目光,斟滿了他那杯,又給遊淼斟。

遊淼低聲說:“嫂子,你知道還有誰被關在大安了麼?能幫我找到人不?”

唐氏的手

抖得更是劇烈,幾乎倒了小半杯出來,唐氏斟過酒離開,換了柳紗綾過來,奉上食物。

“遊少爺,我求你一件事。”柳紗綾經過時把聲音壓得很小,語速很快,迅速摘下手鐲,小聲說,“子謙,我知道隻有你能……”

解開手鐲的那一刻,叮的一聲輕響,李治烽眼神銳利,馬上就看見柳紗綾的手腕裡藏著一截短匕!

“你要做什麼?”李治烽蹙眉道。

遊淼也看到了,一見之下登時色變,要阻止柳紗綾,胡人的樂曲卻再度響起,柳紗綾放下酒壺,一轉身再次入場,率領眾女跳起了舞。猶如穿花蝴蝶般輕盈掠過坐席前。

韃靼人哈哈大笑,柳紗綾臉上帶著微笑,一轉身,一抬足,動作柔和輕婉。遊淼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隻覺膽戰心驚,猶如一場與敵人同歸於儘的祭禮。

“她是什麼人。”李治烽小聲道。

李治烽沒有見過柳紗綾,眼睛盯著她的方向,遊淼低聲答道:“聽雨樓的姑娘。”

“她刺殺不了賀沫帖兒。”李治烽說。

遊淼簡直不忍再看下去,仿佛柳紗綾隨時就要身首分離,血濺當場。

“賀沫帖兒很強麼?”遊淼顫聲問。

李治烽喝了口酒,漫不經心道:“很強。”

遊淼:“有多強?”

李治烽朝主位上看了一眼,見賀沫帖兒沒有注意到他們,便側過頭,一手從遊淼身後繞過,摟著他的腰,湊到他耳邊說:“你想不到的強。”

“和你比呢?”遊淼轉過頭,彼此的唇幾乎要抵到一處,李治烽以鼻梁親昵地蹭了蹭遊淼側臉,說:“你長大了。”

明明是千鈞一發的時刻,遊淼卻不知為什麼,心底充滿了旖旎浪漫的感覺。

“和你比呢……”遊淼抬眼,與李治烽抵在一處,看著他深邃的雙目。

“賀沫帖兒是塞外三大武神之一。”李治烽說。

遊淼明白了,也就是說柳紗綾永遠不可能成功。他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

“得想個辦法,把她要過來。”遊淼說。

李治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注視遊淼,眼中流露出詢問之色。

遊淼刹那間心神領會,李治烽在說:你確定麼?

遊淼忽然又有點動搖了,真的要阻止柳紗綾麼?這分明

也就是她想好的,或許說,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時間心裡好生糾結,李治烽卻隻安靜喝酒,看婢女們跳舞。柳紗綾越舞越靠近主座,眾女紛紛轉身,各自被將領拉進了懷裡。

遊淼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手裡緊緊攥著柳紗綾給他的玉鐲。方才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隻希望她為了說完後麵的話,而不會這麼貿貿然動手。

柳紗綾坐在一名韃靼武將懷裡,眼神猶豫,忍不住又看了遊淼一眼。遊淼眉頭深鎖,神情焦慮,隔得老遠極緩搖頭。

被賀沫帖兒抱著的是懷明公主,公主隻有十三歲,頗有點不知所措,幾乎要哭出來了。賀沫帖兒喝得臉色潮紅,以胡須抵在懷明公主的臉上來回蹭。唐氏年紀偏大,無人挑她,她便隻得過來,要依偎於李治烽身上,卻被李治烽不易察覺地輕輕擋開,隻得規矩坐在一旁。

眾韃靼人各自抱著漢人女子胡親亂啃,遊淼知道筵席也將近尾聲了,並暗自禱祝女人們千萬千萬不要貿然動手刺殺……韃靼人都喝得爛醉,東歪西倒,第一個人大聲說了句話,像是請示。賀沫帖兒嗬嗬答了,彪悍將領們便都東歪西倒,摟著婢女走了。

離席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最後,剩下賀沫帖兒與李治烽兩席。

賀沫帖兒吩咐了句韃靼話,樂師便收起樂器,離場,兩名侍衛帶上了門。

場內隻剩下李治烽、賀沫帖兒與各自身邊的婢女,還有不知所措的遊淼。

“吃罷。”李治烽朝遊淼吩咐,遞給他一塊羊肉,遊淼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便跪到一旁,低著頭,像個奴隸般大吃大嚼起來。

賀沫帖兒皮笑肉不笑,放下酒杯,說:“你從哪裡找來的這奴隸?”

遊淼心中一驚,暗道麻煩了,先前李延為了保住遊淼的性命,也朝賀沫帖兒說過情,提到過遊淼的身份——家裡是江南富商,會拿錢來贖人。而李治烽又說他是奴隸,賀沫帖兒沒認出來嗎?

是了……賀沫帖兒隻見過自己一麵,後來便把他打得半死,自己走了。李治烽抵達大安時,賀沫帖兒人在延邊,未曾見到李治烽救下遊淼。

“抬起頭我看看?”賀沫帖兒饒有趣味道。

遊淼一凜,李治烽又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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