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631 字 4個月前

當天夜晚,遊淼正在書房裡看書時,外頭有人來報:有客來了。

來人卻是平奚,正在廳裡等著,李治烽在待客。遊淼正在憑記憶摹寫一本熟讀過的書,聽到平奚來時便頭也不抬道:“讓他再等會兒。”

現在凡是有客來,江波山莊裡都是李治烽在接待,喬玨並無官職在身,見了做官的來了不免要行禮,便避而不見。而李治烽待客是最省心的,客人不吭聲,李治烽也不說話。免得來了個不認識的,大家彼此打哈哈累死人。

遊淼摹完書,拿著墨跡未乾的抄本出去,平奚與李治烽正對坐喝茶,平奚一見遊淼來了便起身道:“怎麼也不進揚州府裡去?”

遊淼道:“剛回來,正不想動呢。”

平奚說:“都在等你,隻缺你,人就齊了。”

遊淼笑吟吟地看著平奚,過來坐下,平奚又道:“遷都之事已經議定,李兄弟也脫了奴籍,兵部正等你二人上任呢。”

遊淼與李治烽相視一眼,遊淼問:“你去不?”

李治烽搖搖頭,說:“你不去,我也不去。”

遊淼朝平奚笑著說:“我們都不去。”

平奚臉色略變,不由得重新審視遊淼,遊淼捋了袖子,自顧自去喝茶,說:“三殿下讓你來的?”

平奚搖頭,遊淼便道:“最近身體不大好,我爹又搬到山莊裡來,須得花點時間照顧父親……”

平奚這才想起,說:“昨日便聽說揚州城裡在議論,說你摒棄前嫌,將你父親接了回家,還未拜見伯父……”

遊淼嘴角抽搐道:“免了。”

平奚好生尷尬,坐也不是,起也不是。遊淼索性道:“咱倆就不打官腔了,除了讓我回去任職,還說了什麼?”

“沒有說什麼。”平奚隻好老實道,“三殿下沒說,是李延讓我來問的。”

遊淼道:“讓李延自己來。”

平奚道:“他腿受傷了,還沒全好。”

遊淼尋思片刻,知道前天進了揚州一趟,李延等人聽到風聲才派平奚上來。遊淼又問:“三殿下怎麼說?”

平奚道:“他在和你先生、揚州知州商議遷都的事。今日大家都在,唯獨缺了你。”

遊淼知道這是要拱趙超上去當皇帝了,又問:“什麼時候登基?”

平奚道:“不清楚,國庫裡沒錢,隻能從揚州府的庫房裡支,兵部是最先起來的,都複原了,趙超讓我來找你倆,想讓李治烽兄弟帶兵,聶將軍經上次那事被降了職。如今揚州軍軍防一職還空著……”

“親兵統帥讓我一個外族擔任。”李治烽開口道,“你們漢人放心麼?”

一陣寂靜,平奚思忖片刻,開口道:“是三殿下力排眾議用你。”

“不用了。”遊淼道,“我倆現在都不想入朝。”

平奚也是聰明人,自然點頭,又問遊淼道:“既不願去,那我再問聲,戶部人選,你有舉薦的沒有?”

遊淼想了想,搖頭。

平奚躊躇良久,最後似乎狠下心,說:“再借點錢,哥幾個派我來找你打秋風了。”

遊淼當即哈哈大笑,笑得險些碰翻了茶杯,一邊起身一邊道:“你早說來借錢,也不用彎彎繞地說這半天。”

平奚額上滿是汗水,李治烽見狀便道:“我去拿錢。”

遊淼也不問他拿多少,隻是問平奚道:“江南的庫銀夠麼?”

“不夠。”平奚道,“差遠了,要吃要穿,要養兵要征兵,要建皇宮,一堆事情放著,全都要錢,你沒見揚州府裡,都要忙瘋了。”

正說話時,李治烽拿來五張二百兩的銀票,平奚接過,如釋重負道:“這可多謝你了,正逢花用的時候。”

遊淼道:“不客氣,隻是山莊裡也沒幾個錢了……我爹的莊子又遭了戰亂,被洗劫一空……”

平奚也不知遊淼家底,忙自打過借條,道謝回去,遊淼要留他住一夜,平奚卻忙著翌日回去分派事,便即道彆。

如此數日,第三天又有人上門。這次則是昔時刑部的林洛陽,坐下便張口借錢。遊淼早在這幾日裡便打好了算盤,這些公子哥兒們都是要當官的,不怕借錢出去收不回來,便大方地借了他五百兩。緊接著秦少男又登門造訪,連著幾天,揚州城裡被遊淼救出來的少年們絡繹不絕,車輪似的上山莊來借錢。

遊淼幾乎都是有求必應,或三百,或五百地借出去,直至第五天清晨,李延親自來了。

遊淼坐下便道:“要多

少錢?”

李延看著遊淼不說話。又看李治烽。遊淼笑嘻嘻地看著李延,李延在大安城裡時被打斷了一條腿,倉皇出逃時沒及時接好,沿途又奔波勞頓,致使歸來後腿腳仍有不便,隻怕終生就要這麼一瘸一拐地過日子了。

李延道:“借點給我贖你嫂子。下月初一,我得過江去,和胡人議和了。”

遊淼聽到這話不得不認真麵對李延,說:“多少?”

李延道:“一萬兩,有麼?”

遊淼不答,反問道:“你看我這模樣有麼?”

李延重重歎了口氣,倚著自己的拐杖沉吟不語。李治烽拿著個匣子過來,放在李延麵前,李延打開盒子一看,裡麵是一千兩的銀票。

“謝了。”李延朝李治烽說,又歎了口氣。

午後的陽光照進廳內,遊淼驀然發現李延老了許多,二十出頭的少年人,正值風華正茂的時候,竟已有白頭發了。方才他拄著拐進來那會兒,簡直就是個佝僂的小老頭兒。

“你怎麼不去當官?”李延又問。

遊淼說:“不想去,累了。”

李延不認識般地看著遊淼,眼中神色帶著點遲疑,又試探著問遊淼:“哥幾個都等著你上朝呢。”

“再說罷。”遊淼笑道,“你們都回來了,哪兒還有我逞能的地兒呢。”

李延嘿嘿一笑,自嘲般地搖頭。

“你小子,不簡單。”李延話中帶話般說道。

遊淼知道李延也感覺出來了,昔日在京城,遊淼總是在他麵前演戲,而現在的遊淼,才是真實的他自己。從前他必須藏著,如今一歸來,除了孫輿,他誰的賬都可以不買了,連趙超他都可以不理。借錢給李延,秦少男與平奚這些人,已是講究情分,李延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想到這一節。

李延又說:“我再去想想辦法。”

遊淼終究顧念著李延的一點舊情,說:“要麼你彆去了,讓平奚去。”

李延說:“平奚那小子,管點軍務可以,談判不行,不是我去就是你先生去,孫參知年紀大了,不能親自去和談。”

“嗯。”遊淼道,“你注意安全,事情不對就回來,彆太逞強。”

李延點了頭,轉身離開,那身影帶著幾分落寞,遊淼目送他出去,心裡有種

說不出的滋味,七上八下的。

春天到了,今年的耕種已推遲了些,再不播種就該錯過農時,李延走後,再無人前來拜莊,於是遊淼樂得無事一身輕,與李治烽開始種田。

江北的胡人撤回了沛縣,江波山莊的佃戶大膽了些,時而到江北去看看,見無甚動靜,便又紛紛回去了。喬玨甚至帶著幾個小廝過去看山上的茶,遊淼生怕有異動,便派了習武的小廝們分作四隊,日夜巡視。

這些天裡,李治烽便帶著那百餘人在江北的平地上習武練兵,去郭莊打兵器,甚至要買馬,遊淼在這些地方花錢倒是十分大方,李治烽要錢,他就給了。偶爾過去看時,見李治烽一身戎裝,訓練士兵們騎射,看得遊淼不禁莞爾。

安陸以北十分安靜,羯人不再過來了。喬玨的茶林開始摘葉,就這麼又過了一個月,傳來揚州的消息。趙超要登基為帝了。

自打回到江南後,趙超便不遣人來找遊淼,自己也沒有來過。

直到他重組天啟朝廷,預備於下月登基,遊淼方尋思著給他寫封信。

李治烽白天便在北岸練兵,午飯與家兵們在一起吃,而傍晚回來,換下鎧甲,則又搖身一變成了山莊管家,下廚給遊淼做點私房小菜。

這日黃昏後李治烽練兵歸來,遊淼正在後園的菜地裡照顧他們的油菜,看了一會兒回來,朝李治烽道:“我想給趙超寫封信。他下個月就要登基了。”

李治烽嗯了聲,遊淼又說:“寫完信,你替我送過去,看他有什麼話說。”

李治烽明白了,緩緩點頭,這夜吃過飯後,書房裡李治烽在磨墨,遊淼沉吟半晌,提筆,對著空白的信紙,卻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許久後,寫下四字:趙超吾兄。

如今的趙超與遊淼之間,確實擔得起這個稱呼了。寫什麼呢?就連遊淼自己,都很難將眼下的事給理清楚。以兄弟袍澤的名義,賀他登基為帝?還是勸誡他幾句什麼?

正思考時,程光武在門外說:“少爺,有客到。”

“誰?”遊淼問。

程光武道:“兩名揚州來的官兒,一文一武。”

李治烽說:“我去看看。”

遊淼嗯了聲,說:“我寫完這信就來。”

李治烽出去了

,遊淼對著信紙繼續思考,寫下幾行字,其中一句,他幾年時讀書看過,不知為何卻一直記在心裡。也是孫輿告訴他的,為君者,須得上敬皇天,中畏群臣,下懼萬民。

趙超若登基,應該會是個好皇帝,他是個知道世間疾苦的人,帶過兵,挨過餓,吃過敗仗……

“你在寫什麼?”趙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遊淼嚇了一跳,險些碰翻了墨盒。

“你怎麼來了?”遊淼哭笑不得,說,“小廝說有客,估計不怎麼認得你。”

趙超哂道:“那夜來你家裡匆匆一麵,認不出無妨。我看看你寫的?上敬皇天,中畏群臣,下懼萬民。受教了,愚兄必定時刻記得。”

遊淼收了筆,根本想不到趙超會徑自跑進書房來,那麼剛才李治烽出去……遊淼轉念一想,問:“聶大哥也來了?”

李治烽去廳堂後沒回來,想必是陪聶丹去了。

趙超眼裡帶著笑意,說:“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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