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2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2687 字 3個月前

謝權再三點頭,遊淼這才放他離去。

李治烽大軍開拔,君臣之間雖說了不少馬到功成之類的話,卻誰也沒有豪情壯誌,隻怕這麼一去,不知道又有多少漢人要死於自己人之手。

怪誰?誰也怪不了。

李治烽出征後的第二天早朝,遊淼洋洋灑灑,將奏折一扯,兩萬餘字,終於在朝上發難了。

今日孫輿稱病罷朝,遊淼一人站在殿中,整個早朝赫然已成了他的戰場。遊淼早有準備,不少文臣也早有準備,瞬間便成劍拔弩張之勢。

江南唐族、謝族、林族都是大姓,朝堂上占了六成,第一個還口的是唐伩,唐伩是唐博的遠房表兄,雖屬同輩,年紀卻已四十有餘。一聽此話便道:“年初不是早已議過一次?該說的都說了,政事堂此刻重提舊事,又是什麼道理?”

遊淼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歲前並不知江南會有大旱。”

“可歲前認為此法不可行。”唐伩道,“如今仍不可行,南方馬上就要入秋了,江州人心惶惶,五月才繳了一次稅,現在又要均分田地,隻怕各世家人心離散,陛下,請您三思。”

唐伩官至工部尚書,屯田、修水利、重新策分田地都要通過工部,此刻一反對,朝中其餘諸人紛紛附和。禦史台監察禦史林正韜點頭道:“陛下,人心向背,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朝廷已派兵前去平息,江州之亂指日可平,隻需等待來年開春,一切自然解決。”

遊淼道:“李治烽已帶兵前去出征,但此事關乎民生,以武力斷然是壓不下來的,各位大人,去年大澇,今歲大旱,明年若再有天災,要如何應對?此時已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天啟南遷,各地未穩,流民數百萬計,從去年到今年,南下逃亡而無田可耕的流民已達七十萬計……”

“正因這樣。”唐伩道,“才需求穩,三個月前,孫參知也是顧慮到這個問題。天啟如今的根基在於何處……”

“在於民。”遊淼

不待唐伩所言,搶先打斷道。

唐伩麵有怒色,冷冷道:“確是在於民,均田若不推行,以南方世家之力,三年五載,便可緩慢消化下數以百萬計的流民,從事生產。你再貿貿然均田,從朝中預算到地方,都需耗費大筆錢財,其中人力、物力數以百萬計,為何不等到開春,交給地方去處理?”

“交給地方去處理。”遊淼不客氣道,“能處理過來?今年賑災的糧食就是最好的例子,陛下從七月便下旨征糧二十萬石,現在已將近十月,征上來的糧食不足十萬石數,現在再不變法,冬季就將有數十萬人,會餓死在揚州、江州與流州!”

林正韜冷笑道:“我不知道遊大人這筆賬怎麼算的,變法均田後,難道田裡馬上就能長出稻子來?能入庫供吃喝?那數十萬人,還不是要等待開春,才能填飽肚子?”

遊淼:“田地中自然無法馬上長出稻子來,但人心馬上就會恢複穩定,流民要的不過是耕地,有一口飯吃,變法一昭布,各地動亂不攻自破。朝廷再將銀兩撥下前去賑災……”

唐伩道:“遊大人,你一邊要均去他們的田,一邊又要讓各望族開倉賑災,這主意委實不錯,到時就有勞你親自前去說服他們了。”

遊淼暗道這倆家夥委實老奸巨猾,根本就不是政事堂內唐博等輩能比的。自己一個年輕人才二十來歲,站在朝廷上實在不夠分量。

趙超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插口,望向戶部尚書謝徽,謝徽一直沒有出言附和唐伩與林正韜,始終沉吟不語,此刻忐忑抬頭,與趙超對視。

“賑災是一筆大數目。”謝徽開口第一句便道,餘人便都安靜了。

“單靠朝廷,無法撥款救七十萬人的命。”謝徽又緩緩道,“臣以為政事堂之見有理,有據。但陛下切莫忘了,開倉賑災,這筆款項還要著落在江南士族的身上。”

謝徽說完這句又不再言語,李延上前一步,開口道:“兩位尚書,禦史大人,翰林院為陛下擬定新法,並未想過將其推至千秋萬代之後,若新法受阻,不若以兩年為限,待得渡過眼下危機,再另擬公文,如何?”

李延取了一折中的方法,卻無人附議,畢竟心裡都清楚,士

族被均出去的田地,不管過幾年都是收不回來的。給了人的東西,還怎麼收回去?

唐伩隻是堅持道:“陛下若賑災無需各地開倉,臣自然無話可說,隻是這麼一來,勢必會亂上加亂。若推行了新法,流民之亂還止不住,後續情況堪憂。”

“怎麼會止不住?”遊淼反問,“李治烽已整軍列於江州境,隻待陛下聖旨一到,便可收複江州全境。”

林正韜冷笑道:“李將軍的兵打胡人可以,留在境內,隻怕對老百姓,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

遊淼淡淡道:“各位且看李治烽如何處理就是了,自古有言蓋棺定論,李將軍還未曾為國捐軀呢,現在下結論來評判他,是不是有點言之過早了?”

林正韜笑道:“遊大人靠得一張臉皮與好先生擋了奏劾,如今又可大言不慚了。”

“陛下。”林正韜上前一步,絲毫不讓,“李治烽有彈劾在身,卻出軍平亂,不知這又是什麼規矩?是陛下欽賜特赦,還是認為刑部、大理寺、揚州府那十二封奏折都是造謠生事?若是特赦虎威將軍,須得頒布詔書。若是認為奏疏造謠生事,須得派人排查,抓起造謠者,論罪行刑。此數案還未曾結案,虎威將軍又前去出征,未免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平奚開口道:“林大人,各地動亂勢不容緩,你這時候還要把李治烽關進大牢裡先審一番?打算審到猴年馬月去?聶將軍還在守前線,朝中能派誰出征?莫非林大人想親自去?”

林正韜怒道:“這是兵部的事,與禦史台何乾?兵部無將可派,不思悔過……”

“夠了!”趙超怒道。

遊淼心道看來你們一個兩個,鐵了心要跟我耗,那麼大家就都在朝廷上說廢話,說到天黑罷。不讓一步,就誰都彆走。

“變法之事。”遊淼道,“不知各位大人還有何意見?”

唐伩冷哼一聲:“想說的話,三個月前便說得清清楚楚了,如今再說一次,無非也就是徒費唇舌。”

林正韜道:“政事堂若鐵了心要變法,也得顧忌各地民意。否則變革未推,先起禍患。”

“民意?”遊淼問道,“七十萬無家可歸的流民,其中五十萬南逃的北人,二十萬揚州

本地佃戶,這還不算民意,誰的話算民意?”

唐伩冷笑道:“自然是孫參知與遊大人最懂民意了。”說畢微一拱手,竟是不屑與遊淼爭辯的態度。

工部侍郎道:“陛下,此事耗費日久,牽一發而動全身,若要推行新法,須得三年之久,遠水解不得近火,且時局易動,此刻民生與前線,與中原戰績又息息相關,一日瞬變,還望陛下三思,莫輕涉亂局。”

林正韜道:“陛下,此刻應以力求穩定為重。新法牽扯太多,實在不宜在這個時節推行。”

謝徽沉吟半晌,複又開口道:“不如待到明歲開春,再看情況,各位大人意下如何?開春後地要耕作,糧種調撥,這些都需要人。隻需假以時日,此事將自行解決。”

遊淼眉頭深鎖,要出言反駁。趙超卻以眼神示意遊淼,說到這裡就可以了。

早朝足足論戰三個時辰,時已過午,諸臣子都有點經受不住,但遊淼緩緩搖頭,認為還不行。現在趙超若說一句“朕心意已決,不必多言”固然可壓住眾人,一意孤行變法,但這並非唐、林、謝等人願意的。

他們就是各大世族在朝中的代表,這幾個人不點頭,江南士族必定不會答應,強行推動新法,將令地方心懷怨恨,設法重重阻撓。隻有逼得朝中的官員們點頭,新法才有可能。

“此事押後再議。”趙超說,“待李將軍出征歸來,再看後續戰況如何,退朝。”

大臣們鬆了口氣,足足站了三個時辰,個個都累得快虛脫了,趙超一走,群臣便散去。

李延從背後趕來,遊淼一肚子火,道:“媽的,氣死我了。”

李延也無計可施,說:“我沒法開口幫你。”

“我知道。”遊淼點頭,他倒是不怪自己孤軍奮戰,畢竟這是連孫輿都無法解決的事——六部尚書今天都在朝廷,卻沒有一個人有立場幫自己說話。林洛陽主管吏部,平奚主管兵部,他倆都對新法之事無權插口。而秦少男雖在戶部,謝徽的官職卻比他更大,更不能逾上司說話。

李延則與唐家聯姻,翰林院隻管起草章程,不管決議之事,也無權過問。

這樣一來,就剩下遊淼。當初還覺得北人一脈占去了六部的大半

江山,如今落到實處,見工部、戶部都被士族所把持,禦史台更是落在林家手裡,方知頭疼。

林洛陽安慰道:“你也彆太較勁了,先回去歇歇。”

遊淼點了點頭,早飯也沒吃,本來身體就虛,隻得先趕回政事堂吃早飯。然而一眾人等還在議論,午門外便有謝家家丁來請。

“遊大人。”那家丁道,“我家尚書老爺想過來與您說說話。”

遊淼心中一動,諸人便心照不宣的神情,遊淼知道謝徽要過來見他,是因為自己與趙超親近,儘足禮數。但若論官職,遊淼隻是個從六品給事中,遠在謝徽這個正二品尚書之下,不可亂了禮節,忙道:“我這就過去。”

遊淼與李延等人議畢,獨自到了宮外,上了謝徽的馬車,上車先拱手道:“謝大人。”

謝徽正在車中,這人老而溫吞,見遊淼時目中便有笑意,點了點頭。

遊淼的身份在朝中非常敏感,雖官職甚低,卻無人敢輕慢於他,畢竟新朝的格局大致也已確定了。軍事方麵,聶丹拒外,李治烽守內,遊淼便是兩大軍隊派係在朝中的代表。

而六部尚書中有兩個與遊淼交好,在皇帝麵前更紅得發紫。政事堂乃是孫輿的地盤,如今誰也說不清這年輕人以後會不會官至一品大員,是以都不願明麵得罪。

謝徽關切問道:“孫參知的病怎麼樣了?”

遊淼聽到這話時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謝徽是指孫輿稱病一事,便笑道:“先生隻是費心勞頓,休息幾日就好。”

謝徽點頭道:“有你為助,想必參知大人將養幾日就好。”

遊淼歎道:“學生無能,難以替先生分憂呐。”

謝徽又道:“新法牽連太廣,不可急在一時,慢慢來。”

遊淼嗯了聲,馬車已開始行進,穿過茂城主街。謝徽叫他過來,必定是有話要說的,隻不知是什麼話,多半還是嫁娶之事,須得怎麼找個辦法推了它。

然而謝徽卻道:“不瞞遊大人說,今日請遊大人來,實在是走投無路,求助無門了。還請遊大人念在我一把老骨頭,幫我一把。”

遊淼忙道:“尚書大人請說。”

謝徽道:“我堂兄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名喚謝樸然,前些日子因修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