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2687 字 3個月前

遊淼心不在焉地批完公文,一上午腦子都是亂的。午後又告了半天假,打算前去找李治烽,解決昨夜與趙超所談的事,剛吃過飯出來,便被廊下孫輿叫住。遊淼忙躬身。

孫輿極低聲道:“你今日堂上所言,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遊淼四下看看,見無人,支吾道:“沒有……是學生一時忍不住,信口開河。”

孫輿簡直是無奈了,遊淼卻膽子甚大,又問孫輿:“先生,您覺得可行不?可行的話您不要出麵,由我上書,如何?”

孫輿輕輕搖手,低聲道:“時機未到,待先生安排。江左流寇之亂,陛下已交給你,你須得好生處理,不可走錯一步,此事連著後麵一串布置,影響重大,切記。”

遊淼會意,點頭,拿著兵部的公文經過院子,剛要走時又見唐博站在院裡喂魚。

唐博笑笑:“遊大人。”

遊淼停步,帶著笑:“唐大人。”

唐博:“去找李將軍?今天早上看他剛走。祝他馬到功成。”

“嗯,我替李治烽多謝唐大人。”遊淼一笑,轉身走了,出院時臉上一沉,心裡罵了句媽的。

這場交鋒才剛剛開始,唐博自己不出麵,卻暗示禦史糾彈李治烽,遊淼的反應卻比唐博更快,一回來便下了重手,假傳聖意,要推行變法,奪唐家的田,連著所有士族裡三層、外三層的利益一齊全扒了。當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現在就全看孫輿和趙超的能耐了,遊淼有預感,這下自己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若按趙超的布置,自己娶了謝家的女兒,要再在朝中站住腳,就將輕鬆得多。到時候再推新法已無阻力。

眼下一合計,站在自己這邊的,隻有北方士族勢力,這部分人占不到朝中三成,除平奚、林洛陽等幾個少年交好的之外,其餘都是領俸無權的人。反而是江南士族把守著六部以下的各個樞要之職。

外加一個參知政事孫輿,孫輿隻要支持自己,便可解決幾名老臣。

還有最大的地主頭兒趙超。

或許還有些勝算……遊淼憂心忡忡,到了兵營,一進去就見李治烽吊兒郎當,躺在草垛上喝酒

“虎威將軍!你在做什麼!”遊淼簡直哭笑不得,自己忙得焦頭爛額,李治烽竟然在這地方玩得不亦樂乎。李治烽躍下草垛,看到遊淼便笑了起來,那笑容英俊而陽光。

李治烽:“忙完了?”

遊淼無奈道:“你就這麼閒?”

李治烽微微一笑,抱起遊淼,說:“來。”

李治烽帶著遊淼幾步躍上草垛,讓遊淼躺在乾草堆上,兩人麵朝天空。秋季豔陽高照,卻不甚熱,涼風習習,天空藍得像被水洗過一樣。

遊淼一躺下便忍不住讚歎:“景色太好了。”

李治烽嗯了聲,出神地看著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雲緩緩飄過。

“那朵雲像條狗。”遊淼笑著說。

李治烽:“後麵的是羊群。”

兩人靜了一會兒,李治烽又說:“塞外就是這樣的,牧民們養著許多羊,找幾條牧羊犬看著。”

遊淼:“嗯,我娘以前給我講過塞外的故事,她從南下的商隊裡聽來的。”

遊淼開始給李治烽講那個故事——一個關於牧羊犬與狼,與羊,與牧民的故事。故事裡的牧民養了一條狗,一群羊,一頭小羊丟了,牧羊犬去找,回來時卻發現狼來了,叼走了另一頭羊。主人以為牧羊犬玩忽職守,便把它打了一頓。羊們也恨它,於是一群羊想辦法將牧羊犬的腿踩瘸,牧羊犬從此一瘸一拐。

後來,牧羊犬帶著羊們出去吃草時,被羊甩掉了。獨自在山裡找了一晚上的路,當夜,羊們回到羊圈裡後,狼來了……

說到這裡時,遊淼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問道:“對了,你手下士兵做了什麼事,告狀都告到三哥那裡去了。”

李治烽還沉浸在遊淼的故事裡,若有所思,冷不防被來了這麼一句,有點意外,看著遊淼,答道:“沒有,怎麼?”

遊淼道:“說你手下的人行軍時踩了水稻田。”

李治烽微微蹙眉,遊淼便下了草垛,說:“辦正事兒罷。”

遊淼進軍營,李治烽便將麾下武將一一叫來,遊淼挨個盤問被彈劾的細節,隻是沒有詳細告知李治烽。

每問一句,李治烽的臉色便越難看一分。

果然,踐踏稻田之事是有的,但那是因為大旱,地都龜裂了,根本沒有收成,

那部將為了抄近路,便直接穿過去了。私相鬥毆也是有的,隻是幾個士兵喝醉了,在揚州城裡打架。劫掠財產要認真說也是有的,是一名部將手下士兵喚作阿郎的,恰逢七月半回鄉,鄉中一家人壘牆壘過了界,那家小兒子又是阿郎總角之交,央求阿郎幫忙,阿郎便替人出頭,將那家人整堵院牆給拆了。

奸|淫|婦女一事就更複雜了。但若認真說起來,也算不得強迫。揚州軍內有一男丁在入軍前曾與青梅竹馬的女子私許終身,後來出了孔雀東南飛一類之事。恰逢碰上女方家中又是個愛財的,遂將出事那男子告到縣衙,言其逼死女兒。

遊淼挨個問完,麵前跪了一溜人,李治烽聽到最後,問:“誰彈劾我?”

遊淼都不開公堂審訊,沒想到李治烽還是猜到了。

“彈劾你的多了去了。”遊淼哭笑不得道,“你要怎麼處置?”

李治烽道:“哪幾家,你奏折上名單報來,我今夜挨個上門去坐坐。”

遊淼:“……”

遊淼:“帶著刀子去坐?”

李治烽眉頭深鎖,不吭聲。

遊淼知道這家夥腦子又犯倔了,隻得安撫道:“好了好了,我有法子治他們,你這邊,自己也多留點心罷。”

遊淼挨個撫慰一通,除了在揚州城內鬥毆的那群人,每人罰五軍棍了事,其餘人都未有責罵。女子死的那個士兵,遊淼還給他發了十兩銀子,讓他回去安葬那女孩,好言安撫完,李治烽還有點煩躁。

遊淼似笑非笑看李治烽。

李治烽想不明白了:“為什麼他們都針對我們?我們豁出性命,在為天啟賣命,做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還扯我後腿,搞我,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沒有什麼好處。”遊淼遺憾道。

李治烽:“那為什麼他們還要做?”

“所以京城那時才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唄。”遊淼好笑道。

李治烽簡直是沒脾氣了,遊淼看著李治烽,隻忍不住好笑,覺得他太好玩了,明明他年紀比自己大,為人也更穩重,但這麼多年來,他的心性竟然是始終如一,不管經曆了什麼,一顆心仍然如同赤子。

遊淼過去,親親李治烽的唇,說:“官場就是這樣,起起落落,都是很難說

的,誰笑到最後,才是贏家。你看我先生,十六歲舉仕,二十三歲入翰林院,二十五歲受科舉舞弊案牽連,被流放到兗州,三十三歲平反回京,官至監察長史,四十歲任參知政事,官至太子太傅。四十八歲又被削職,流放到流州,擔個空職。現在都七十一歲了。”

李治烽搖頭,十分不理解,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遊淼不敢再說趙超賜婚的事了,反正自己也壓下了這事,萬一給李治烽一說,估計李治烽就要提刀闖皇宮,這家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還有這個。”遊淼掏出兵部的公文,遞給李治烽,“讓你去剿匪。”

李治烽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點頭道:“知道了。”

遊淼又說:“要和老百姓打仗,難打得很。”

李治烽看了遊淼一眼,遊淼說:“都是漢人,你像打胡人一般地殺他們吧,說不過去,也下不了手。你饒他們罷,打仗時他們未必就會手下留情,反而折損自己人。難辦得很,下手前要三思,以招降為主,切忌濫殺。”

李治烽點了點頭。

兩人在帳內默不作聲,麵麵相覷片刻,遊淼笑了起來。

李治烽不解,眉毛一揚,帶著詢問神色。

遊淼搖頭,李治烽便朝他伸出一隻手,遊淼過去,讓他抱著,兩人依偎在一起,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掌燈時分,兵部的軍符來了,李治烽才去籌集發兵之事。寫糧餉,點兵,發通令。

遊淼表麵上胸有成竹,心裡卻對李治烽這次出征擔心得很,現在怕就怕民變。且怕什麼來什麼,隻怕朝廷一鎮壓,連著揚州南部與交州的人都要反。他漸漸明白到,為什麼孫輿說到此次出征至關重要了。

要讓南方流寇之事平息,就必須在朝廷上,以及在當地朝各大士族同時施壓,李治烽在外征討流寇,遊淼則要力排眾議,推行新法。輔以趙超的雷霆手段,說不定能完成這場數百年以來最狠的變革。

三天後,李治烽出征,趙超親自來送,兩人說了會兒話,遊淼卻在叮囑新派的監軍謝權,這個謝權是平奚特地派的,知進退,會轉圜,平亂當地的士族,須得有江南世家子弟前去打交道,遊淼仍不太放心,拉著謝權的手,說:“謝

大人,這事就麻煩你了。”

謝權知道輕重,點頭道:“遊兄放心,自然是儘心竭力的。”

遊淼又吩咐人取了銀兩過來,說:“那邊若要糧,你夾張條子在軍報裡一並送過來,我去設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