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2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3331 字 4個月前

遊淼點頭道:“行,待我出征回來去和三……陛下說說。”

李延在遊淼耳畔道:“你不可小看了他,這是哥的真心話,現都與你說了。後麵會發生何事,還難料得很,該站的站穩。”

遊淼嗯了聲,知道李延說到這句,便是暗指議和,太子與新帝等錯綜複雜的關係,要自己提防當心,確實是為他著想。

當夜所有人打著火把,將軍糧清點完畢裝車,又有戶部的災糧七千石,遊淼讓江波山莊開庫,放了三千石糧食出來,帶著裝車,共計一萬石,一百二十萬斤糧食。一隊還運不完,隻能讓平奚點兵,陸續押送。

李治烽的隊伍已抵達前線,遊淼在第三天來到清河岸邊時,見對岸都是錯落的營帳,冬季溪水很淺,隻到膝深,天也漸漸冷了,塗日升的士兵們都在河灘上生火取暖,後麵還有滿眼木棚,浩浩蕩蕩直搭到大路上去。

遊淼自從知道新軍紮營北岸,不貿然南下的消息那天起,便明白塗日升的軍隊也不敢進軍茂縣。雖說是農民叛軍頭子,但也是知輕重的。畢竟天啟開國至今兩百年,還未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何況如今是個人就懂外敵在側的道理,推翻了朝廷,隻怕南朝就要全體覆滅。

如今之計,實在不宜造反,塗日升的境地也甚尷尬,揭竿而起,隻為一口飯吃,而打到了揚州西北,再進一步就要直麵朝廷之時,反而演變為一個騎虎難下的境地。進不可進,退不可退。就算把趙超扳下來,又能做什麼?姑且不論新軍有無這等戰鬥力,就算讓他塗日升占了茂城,聶丹必然揮軍南下,平了新軍。而北方五胡、韃靼也將趁機而入,攻占江南。

如此

一來,塗日升便將背負千秋萬代的罵名。

有時民間怨聲載道,到了抉擇關頭時,卻誰也不敢去推翻皇帝,反而需要一個朝廷。

遊淼正是吃準了這點,知道給塗日升一個台階下,給大家一口飯吃,亂軍必去。

抵達軍營時,謝權正在北岸與新軍談判,李治烽則在看地圖。遊淼大喜,果然沒看錯謝權,平奚等人對他的青睞還是有原因的。單槍匹馬就敢到叛軍的大營裡去談判,放眼當朝,也隻有三個人有這膽量。一個是李延,一個是謝權,另一個,就是遊淼自己了。

夕陽西下,李治烽與遊淼一人端著一碗飯,在河邊看對岸,吃著飯。

李治烽道:“我與謝權談好了。若他今夜還不回來,我會率軍夜襲。”

遊淼嘲笑道:“你欺負欺負韃靼人也就算了,你看對麵老百姓,拿著的都是鋤頭鐮刀,營地裡連個拒馬樁都沒有,你殺得下手?”

李治烽不語,無奈搖頭。

確實如此,遊淼觀察了塗日升的營地布置,交給自己與李治烽,甚至連夜襲都不用,大白天三輪擂鼓,直接開衝就能把對方殺個人仰馬翻。雖然號稱有十萬人,但見了官兵,都是些烏合之眾,又都是些半餓著的災民,哪有力氣打仗?

“等謝權回來再說。”遊淼道,“不行我再親自過去一趟,聖旨我都準備好了。”

李治烽道:“不能輕敵,對方陣中還是有好手的,否則唐懷理也不會在塗山慘敗。”

遊淼心中一動,問:“什麼好手?”

“行軍作戰的好手。”李治烽答道。

李治烽在地上畫了當時的軍事圖,為遊淼分析上一仗唐懷理慘敗的原因,遊淼本以為是唐懷理陣前換了參軍的緣故,看完李治烽的分析,才知塗日升的軍隊確實有會打仗的人在。

“當時他們繞過塗山。”李治烽說,“要繞進清河以北包抄。但新軍搶先一步料到唐懷理的布置,連夜扔下輜重急行軍,搶先占領了水邊。唐懷理從前是帶水軍的,又不擅丘陵作戰,誤判了形勢,紮營高地,被放火燒山,大敗而逃。”

遊淼道:“敵方陣營中的這個人,比起你怎麼樣?”

李治烽搖頭道:“他不是我對手,但也算是一員天生的將

才了。若能招攬回朝,說不定能起到用處。”

遊淼緩緩點頭,說:“這一場,關鍵在於塗日升想不想戰。其餘人的意見倒是可忽略不計。”

李治烽說:“所以若是軟的不成來硬的,仍然不可大意。”

“嗯。”遊淼正尋思著,對麵便有人來報,謝權回來了。

“他聽說過你。”謝權第一句話便朝遊淼道。

遊淼略詫,問:“說我什麼?”

謝權道:“他想讓你過去,與他談談,被我一口回絕了。出發前陛下交代,絕不能讓你入敵營。”

遊淼笑了起來,謝權又召進一名塗日升派來的使者,那人光著腳,穿著棉衣,麵容黝黑樸實,開口就道:“你是江波山莊的莊主?”

遊淼點頭道:“坐罷,我就不招待你喝茶了,山莊賑災派粥的事,料想你也聽過的。”

使者點頭,沉吟不語,而後道:“江南這麼多地主,全他媽是畜生!”

李治烽冷冷道:“你說什麼?”

這句話是把遊淼也給罵進去了,那使者旋即笑著補充道:“隻有你們遊家,還算有點人樣。”

遊淼自知喬玨這幾年的安排,確實為他賺了不少名聲,不管是年前大澇,還是今年大旱,江波山莊都為揚州做了許多事,聲名遠播,又傳到江州、夷州等地。要和這些佃戶出身的耕地人說話,倒不像唐博等人招嫉恨。

“多謝塗將軍的謬讚。”遊淼喃喃道,盯著那使者看,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塗老大說。”那使者摘下褡褳,在帳裡坐著,自顧自地擦腳,頭也不抬地說,“讓你過去和他說幾句話,你敢不敢?”

遊淼笑了笑,不答,此刻心裡產生了一個奇異的念頭,仿佛是直覺一般——這人該不會就是塗日升罷?

李治烽卻道:“不行。你以為你們是什麼?”

使者笑笑,神情十分親和,李治烽看著那使者,說:“塗日升再強,強得過賀沫帖兒?鮮卑韃靼我們都打了,會怕你們?”

“願意便來,不願,明日來戰。”李治烽冷冷道,“想遊大人過河去見麵,不、可、能。”

使者無奈道:“果然,官員都一個樣。本以為來的是揚州父母官,沒想到是遊大人,更沒想到,遊大人與貪官們,

也沒多大區彆。遊莊主,其實是有人過來,請您過去見上一見。這人你從前也認識。”

遊淼:“叫什麼名字?”

使者道:“去了自然就知道。”

遊淼微微蹙眉,尋思自己在江南有什麼相識的人,但絞儘腦汁,都想不起哪裡有什麼相好的——難道是遊家的遠房親戚?不對,遊家人根本不會跑來參加起義軍。

遊淼端詳那使者,越想越奇怪,看得那使者避開他的目光。

遊淼道:“我自認不是甚麼清官。”

謝權臉色微變,略略蹙眉,顯是覺得遊淼在農民軍麵前說得太多了,遊淼抬手道:“但,我也不會來貪老百姓這點錢,這樣罷。你將詔書帶回去,給你們頭兒看看。”

遊淼取出趙超的聖旨,說:“江南即將變法,你們來年開春,就有田可耕。天子登基,體恤民意,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給他一晚上時間,明日拂曉時分,各派一艘小船,馳到河心處,讓塗日升來見一麵。”

使者點頭接過,遊淼又道:“陛下親口說了,隻要知悔改,前事一律不究。”

使者欣然道:“我說話作不得數,須得交塗將軍定奪。”

謝權要接聖旨,遊淼卻親手遞到那使者手裡,低聲在他耳邊道:“讓塗日升識趣點,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李治烽可不比唐家那群窩囊廢,是上過塞北戰場的……”

使者一凜,遊淼又小聲道:“況且他不是漢人,殺你們農民軍,下手不會留情。塗將軍,莫怪我說句不中聽的,你若不退兵,此戰必敗,兵敗後還得背個千古罵名,不劃算。”

說畢遊淼輕輕拍了拍使者肩膀,讓他走。

翌日清晨,黎明破曉之時,一艘小船劃出河心,李治烽在南岸率領軍隊,大軍林立,劍拔弩張。

遊淼從跳板上過去,在幾名士兵的保護下上船,坐在船中的,正是昨天親自到營中來的使者,也就是叛軍領袖塗日升。

“哈哈哈——”塗日升爽朗大笑,“遊莊主,請坐。”

遊淼欣然就座,與塗日升不似敵我,更像是老朋友。

“塗將軍考慮得如何了?”遊淼問。

塗日升歎了口氣,知道此刻李治烽大軍壓境,而自己既不能退,也不能進,遊淼給

他這個機會,已經是給足麵子,放他一馬了。

塗日升凝視遊淼雙眼,緩緩問:“遊莊主,我想問您一件事。答了此事,我才能作決定。”

遊淼唔了聲,塗日升展開聖旨,說:“陛下恩準,江南變法,來年均田為耕,體恤民情,但我不知道,跟隨我起義的弟兄們,會落得怎麼一個下場。”

遊淼一口答應道:“陛下既然派我來,而不是其他的官員,就意味著我全權處理。我可以性命身家擔保,塗將軍隻要遣散部隊,跟我回茂縣,你的弟兄決計不會有危險。更不用怕朝廷有徇私報複。”

塗日升沉默不語。

遊淼哂道:“您若不信我,天底下就再沒有人可信了。”

塗日升艱難抉擇一番,終於點頭,又道:“還有一請。”

遊淼:“但言不妨。”

遊淼上下打量塗日升,知道他想求免死,畢竟這場農民起義是他帶起來的,曆朝曆代,起義軍頭子都逃不掉身首異處的下場。孰料塗日升一仰脖,喝了口酒,噯道:“跟我一路走到此處的弟兄們,家中老小仍未有一口飽飯吃。若回鄉裡,隻怕又要遭鄉紳欺侮……”

塗日升所言實屬遊淼意料之外,遊淼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敬佩,心道好漢子,這時候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反而放心不下自己的下屬。

然而遊淼嘴上卻不鬆動,隻是淡淡道:“這事我無法朝你保證,但我會儘己所能,讓朝廷賑濟。”

塗日升麵有不悅,問道:“江南一地,也隻是為了一口吃的。如今已到這地步,還不能給個準信?!”

“你以為朝廷裝作不知道此事?”遊淼道,“陛下的處境,我們的處境,比你們更困難!朝廷現在也成了戰場,陛下日子過得甚是節儉。征糧未至,你急也無用。”

塗日升歎了口氣,遊淼又淡淡道:“我會設法賑災,但賑災是朝廷給的,不是拿來當交換條件的。”

遊淼知道與塗日升談判,無論如何不能先把話說死,否則一旦許了他,到時候糧食拿不出來,或是不夠吃,就成了天子失信。反而對江南民意不利。

塗日升隻得道:“那便請遊大人當眾宣旨,我也好朝弟兄們交代。”

遊淼點頭,知道這事總算兵不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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