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2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2343 字 4個月前

遊淼想出言試探,趙超卻不再回答,說:“你馬上回政事堂去,為聶將軍批下糧草。這是過冬前最後一批了,不管夠不夠吃,江南都拿不出糧了。”

當天忙了足足一日,而前線每次回來的消息俱是按兵不動,直到臘月再來。

遊淼看著李治烽給他的家書出神,最後他沒有讀給孫輿聽的幾句,李治烽是說:“若我大哥當真南下,加入爭奪中原的戰鬥,戰局勢必產生不可扭轉的頹勢,就連聶大哥也將無力回天。我或將回來,帶你遠走高飛,亦可戰死沙場,待你一句答複,見信回告”

遊淼苦笑,回來帶我遠走高飛,李治烽的兵馬能棄,帶著他流浪天涯,但聶丹的兵馬不能棄,江南的百姓也無處可逃。主帥李治烽若陣前一撤,韃靼人再壓上來,一切休矣。

然而李治烽與聶丹的軍隊已到強弩之末,無法再麵對犬戎人的這支生力軍,若韃靼聯合犬戎,戰局將更為不堪設想。遊淼有生以來第一次麵對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扭轉不了的頹勢,終於也隻得朝老天默默禱祝,祈求在天上的母親能護佑他的一生,與他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愛人。

這是他與李治烽相識的第六個年頭。

每一天,遊淼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他知道趙超也心裡有數,現在一切就隻能交給老天爺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遊淼隨軍情附上,箋中隻有一句詩:恩愛兩不疑。

儘數交給李治烽去打算罷,要逃也好,要死也好。逃的話,自己隨他一起逃。為國捐軀的話,不過也就是空屏燈影流光寶劍,山莊中一劍的痛快。來生唯願不再生於亂世,安安穩穩,過點

小日子,幾畝薄田,來得安靜淡然。

送出信後,遊淼反而鎮定下來,畢竟這一次,所有人都儘力了。

臘月在不知不覺中過去,每一天都是煎熬,趙超深鎖的眉頭,就沒有解開過。

臘月廿七,傍晚時分,趙超召遊淼進宮。遊淼正在政事堂裡與唐博吵過一場,原因是唐博與眾給事中要封還延年問斬的聖旨,堅持要斬了塗日升。遊淼不顧阻攔,強行將文書發給刑部。

不多時宮裡便派人來傳,遊淼進了宮,見趙超一身毛裘,站在院中,細細碎碎的漫天飄雪。

趙超瘦了,兩眼凹陷下去,雙目無神,臉頰瘦削,鬢畔竟是已有了稀稀落落的白發,遊淼也被這場大戰折騰得甚是憔悴。然而任何人都可以抱怨,唯獨他與趙超無法抱怨,畢竟當年一力主張開戰的是他們,力排眾議讓聶丹北伐的也是他們。

大家都會說,將此事交給千秋萬代後的子孫評判,然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一戰若無功而返,隻怕天啟距離徹底滅國已不遠了。

遊淼站在趙超身後,許久後,趙超歎了口氣,說:“把他們召回來罷。”

“陛下。”遊淼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不能退了。”

自打進了臘月,朝中反而再沒有人反對北伐,所有人都知道,要麼勝,要麼死。現在再撤回來,隻會招致韃靼軍更猛烈的反撲。

“當初朕不該如此草率。”趙超疲憊道。

“陛下!”遊淼蹙眉道,“事已至此,再說又有何益?!”

趙超轉身,注視遊淼道:“這事不怪你,畢竟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料到的,但現在,你得聽我的,子謙,讓聶大哥歸朝,一切都還來得及。”

遊淼緩緩搖頭道:“來不及了,陛下。”

趙超蹙眉道:“聶大哥是不知道朝中有多艱難,再拖下去,連老百姓都沒有飯吃了!再打勝仗,江南生靈塗炭,又有何用?!民間已在說朕窮兵黷武,春天馬上就要來了,再不讓士兵回鄉屯田,一開春,餓死的人又是數以萬計!”

遊淼堅持道:“陛下,有時候勝負,就在那麼短短幾天……”

“沒有用。”趙超喃喃道,“朕帶過兵,你期望聶大哥能在嚴冬季節打勝?孫武複生也不可能,

我知道他的套路,他要拖到來年開春,繼續拖下去,要麼拖到胡日查死,要麼再拖一個雨季。召他們回來,耗不起了。下旨罷。”

遊淼道:“要下,陛下自己下,我不敢寫。”

“你……”趙超氣得發抖。

遊淼卻低聲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聶大哥不會接旨的。”

趙超按捺不住怒火,朝遊淼大吼道:“那就讓他把朕最後的這點家底都交代在祁山罷——!”

遊淼知道趙超的情緒已繃到了極點,頂不住壓力,不與他爭論,隻是在一旁安靜站著。

“傳李延入宮。”趙超朝侍衛吩咐道。

“陛下!不可擬旨!”遊淼焦急道。

趙超疲憊至極,將外袍解開朝地上一扔,倒在書房椅上,閉上雙眼,任憑遊淼怎麼懇求,隻是沉默不睜眼。

半晌後李延來了,看了遊淼一眼,又看趙超,大約猜到是君臣相爭,也不開口,便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兩個人,陪著趙超站了整整一夜,後半夜上,趙超睡著了,輕輕地打著鼾,遊淼將袍子給他披上,示意李延可以走了,兩人便一起退了出來。

李延低聲問:“怎麼了?”

“要擬聖旨召回聶將軍。”遊淼關上門,低聲道。

李延歎了口氣,無奈搖頭,與遊淼一起出宮。

又過三天,趙超的情緒時好時壞,索性再不聽前線的事了,遊淼則天天為著軍糧發愁,要怎麼樣才能湊夠給他們吃的,上次將所有的資源全部押上。最後的時限已快到了,頂多再撐個二十天,聶丹不退兵也必須退兵。

那天新雪初化,算一算,也是自己回到江南的第三年了。

政事堂外停了輛馬車,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來見我甥兒呢。”

遊淼的愁緒短暫地一掃而空,忙匆匆迎出去,隻見喬玨先下車,牽著一個女孩兒的手,笑道:“淼子,小舅看你來啦。年夜飯,總得和自家人吃罷。”

那女孩兒下了馬車,遊淼便大叫一聲二姐,衝上前去,女孩兒正是遊淼的一個遠房二表姐。當年喬家老太爺有三房,喬璋與喬玨,喬珂兒這家乃是二房。江州另有一嫡女。,三代單傳隻一獨生女。後來江南遭了瘟疫,江州嫡女染病沒了,喬次女喬蓉的奶娘便為

她賣了田地與茶莊,過來投奔喬璋。喬蓉小時候常與遊淼在一處玩兒,青梅竹馬的時候過得甚是快活,然而喬蓉非是白氏所出,寄人籬下,免不了常遭白眼,後來喬珂兒便為其拾掇家財,轉至喬璋母舅家另一處莊園裡住著。

長期以往,喬蓉便與這邊不常往來,自由自在的,倒也樂得快活,當年喬珂兒病逝後,喬蓉還來憑吊過,哭得甚是難受,又與遊淼有過一段姐弟之情,是以多年後再見,彼此都十分唏噓。

喬蓉笑道:“這可當了大官兒啦,淼子。姐都認不出你來了。”

遊淼不好意思地笑笑,拉著喬蓉的手,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又不知從何說起,倒是喬玨笑吟吟地在一旁說:“蓉兒在江州待著橫豎也無事,我便想讓她住到山莊裡來,咱們茂城的酒樓剛開,有事也好讓她來往打點。”

遊淼知道喬玨這意思,是想讓喬蓉過來住著,當然可以,忙笑道:“行行,表姐想來住多久都成。今天居然是年夜了,要不是你們說,我都忘了。”

喬蓉抿著嘴笑道:“這可好久沒和你喝過酒啦,淼子,聽說你忙得連吃飯都顧不上,什麼時候來樓裡陪姐姐喝次?”

遊淼不禁唏噓,自己自打回到了江南,親戚之間倒是幾乎不走動了,遊漢戈這個哥哥在戶部,也從來沒問過近況。遊家的堂親住在泉山彆院裡,遊淼也沒去探望。公務一忙起來,竟是焦頭爛額,這次喬蓉來了,自當作陪,便回去交代了點事,說是探訪親戚,告了半天假,與喬玨、喬蓉朝著茂城的酒樓裡去。

喬玨早前就在茂城置辦了一處臨街的鋪麵,在天子腳下做生意,整個江南自然是無人敢和遊淼搶地段的。不僅地契得批,各個關節該讓過的也都得順著喬玨的意,一年裡喬玨頗費了點心思去裝潢,名喚“墨煙樓”,專供達官貴人吃飯、飲茶與閒聊議事所用。

雖是酒樓,但酒樓也分三六九等,墨煙樓背對茂城後的運河,又有三艘大的畫舫,裝潢所用,大多為風雅之物,去了紙醉金迷之物,唯以竹簾,古琴,木幾木案,自成一片天地,畫舫上還種著從江波山莊內移過來的墨竹與茶花。處處力求風雅。

遊淼在茂城裡當

官將近兩年,這才有時間第一次來看自家的酒樓,心道這樣也好,沒事喝喝茶,聽聽琴,喬蓉又是江南美女,坐在竹簾後,儼然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做派,免得像個老板娘成天拿個算盤,呼來吒去的一副銅臭樣。

“這好地方。”遊淼道,“一日能進多少銀子?”

喬蓉笑道:“瞧你說的,銀子銀子,成天就知銀子。還沒開張呢。”

遊淼哭笑不得道:“姐,小舅,你們不知道,在朝中當官,最缺就是銀子。”

喬玨道:“你看淼子,彆人當了官,都是朝家裡拿錢,就咱們家兩袖清風的,還得朝官府裡填錢,沒見過這樣的。”

喬蓉和喬玨拿遊淼取樂一番,遊淼隻是無奈唏噓,又道:“表姐你不來,我早也該去看你,隻是公務實在太多……”

喬蓉反而安慰道:“你認真做事,上不愧皇天,下不負百姓,當個好官,自然就承你的心意了。”

喬玨亦笑道:“可不是麼,現在遊家喬家,都倚仗著你,你不走親戚不打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能把陛下吩咐的事兒辦好。都該是咱們自家親戚來看你,幫著你的份兒。”

遊淼心道這倒也是,現下遊家、喬家的命運都與他捆在一處,隻要遊淼不倒,各人便都能得其便利,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官府,碰上與遊淼裙帶牽連的事,都得放行。自己肩上責任重大,實在難以推卸。

初冬河麵結了薄薄一層冰,遊淼若有所思,看著遠方白鷺飛過,詢問了些山莊裡的事,擔憂糧食不夠吃,喬玨倒是一派無所謂的神情。糧食不夠吃,種就成了,江波山莊從來不怕有饑荒。遊淼得聞此事,便放下了心。三人喝了一巡梅子酒,卻聽外頭一陣喧嘩。

“遊大人!遊大人!”一名侍衛在外頭被攔著,卻隻是隔空喊,“兵部有請!十萬火急,軍情到了!”

遊淼被猛地一駭,險些被嚇出冷汗來,這些天裡一驚一乍,整個人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那侍衛又道:“打勝仗了!聶將軍一戰大捷!”

遊淼刹那就如被雷劈了一般,在酒樓門口絆了一跤,踉踉蹌蹌,靴子也忘了穿便跑出去,光腳在桌腳上踢了一下。

“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遊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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