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2839 字 4個月前

下午聶丹又來拜,一連數日,政事堂內前來吊唁的官員絡繹不絕,來吊唁孫輿未必是正事,隻是一來,全都衝著遊淼去了。遊淼心事重重,外有二帝之事壓著,也不知道李延辦成了沒有。內又有趙超要偽造遺囑,實在令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偏生訪客又一群一群地來,都是探聽遊淼口風的。

如今正是個暗流湧動之局,誰也不知道下一步,天啟會歸向何方。然而不管是太子還是趙超當權,政事堂的地位都至關重要。官員們也說不準太子會不會繼續重用遊淼——畢竟當年京中之事也有耳聞,六部裡有不少人被救出來的,曾經的太|子|黨們也與遊淼關係甚好。難保太子歸來,遊淼不會獲得重用。

遊淼心裡本來就不少事,然而絡繹不絕地有訪客上門來,隻得強顏歡笑,客氣接待。孫輿也算高壽,做了場白喜,吊唁的奠儀都是五兩,十兩的,翰林院的學生們聯名送了挽聯“高風亮節”,又封了二十兩白銀,遊淼隻收了二兩,剩下的都退了回去,不敢收窮學生的錢。

餘下諸官,遊淼都按身家打量,有豪富的士族便全盤收下,清官也不便多收。第一天算下來,林林總總,竟是有上千兩。遊淼與唐博商量,使這些銀錢將政事堂略作修繕,餘錢儘數入庫,以資助窮困學生。

明年科舉就要重開了,預備下一筆政事堂的資金來培養國家棟梁,這樣也好,想必正順了孫輿遺願。這夜唐博守夜,遊淼實在操心過度,回到屋內倒頭就睡,再顧不得彆的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有人搖他,遊淼倏然就火了。

“還讓不讓人睡了!”遊淼怒道。

搖他的人卻是唐博,整個房內站了近十人,遊淼定了定神,仍是夜中,搭好靈棚後不是都回去了麼?怎麼這半夜三更的都回來了?

遊淼回過神,問:“怎麼?”

沒有人說話,房內鴉雀無聲,全部人都看著遊淼。

唐博沉聲道:“北方回來的那兩位,途經清縣時駕崩了。”

遊淼刹那不知該說什麼好。

唐博道:“聶將軍已進宮去了,你最好跟著去看看,彆出

大事。”

遊淼心念電轉,抓起衣服胡亂套上便朝外跑,唐博短短兩句話,彼此都明白了一切——唐博與遊淼所猜想的一致:趙超竟是下了狠手,殺了太子與太上皇!

這夜遊淼一出去,便驚疑發現,整個茂城內的守備森嚴了許多,仿佛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什麼人?!”禦林軍把守宮門,攔下了遊淼的馬車。

“我。”遊淼道。

“宮中不能通行!”禦林軍守衛見是遊淼,口氣鬆動了些,躬身道,“遊大人,恕小的不能放行。”

遊淼道:“陛下吩咐的麼?”

“唐將軍吩咐的。”守衛道。

遊淼:“什麼時候開始戒嚴的?”

守衛想了想,知道遊淼與唐暉交好,隻得老實道:“前日便開始了,昨日遊大人您沒上朝,是以不知。”

遊淼心裡一算,也就是李延歸來的那天起,應當就開始戒嚴了。二帝駕崩之事,與趙超一定脫不開關係。

遊淼又道:“那聶將軍怎麼進去的?”

守衛不敢做聲,遊淼道:“既然攔不住,就把我也放進去,我自會朝唐暉分說,不讓你們擔乾係。”

守衛又有點為難,遊淼道:“要麼你趁現在去請示唐暉一聲,若耽誤了事,就得你倆擔乾係了。”

守衛無計,隻得放行。

遊淼心思七上八下,車過後宮時他忽然道:“停下。”

馬車停了。

遊淼疲憊地倚在車裡,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見了趙超的麵該對他說什麼。然而這消息來得太快太突然太震撼,以至他醒來時腦子裡一片混亂。上車,進宮,思海中一片空白。直至現在,他還沒想好要與趙超說的話。

質問他?憤怒?這些聶丹已經做了。

太子與老皇帝已經死了,這件事早朝時,必然將引起全國震動。自己麵對趙超時,能說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趙超搶先一步,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甚至瞞過了他遊淼。

遊淼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自己接下來有什麼選擇?第一個,也是趙超最希望看到的,遊淼能明白一些事,不再提二帝之死,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輔佐趙超;第二個:質問趙超,並表述自己的憤怒。與他分道揚鑣;第三個:糾

集群臣,直接說出真相……

若采取第三種行動,勢必將徹底激怒趙超,而自己沒有證據,能說什麼?料想聶丹也是如此。聶丹在聽到死訊的時候,必然就會猜到一切內情。所有人都能明白,這事必然是趙超下了手腳。然而起初誰也不會朝這個方向想,畢竟大家都覺得,趙超還不至於這麼喪心病狂,縱是想下手,也要顧及全國的讀書人,以及江南的士族意向。

“弑父”“弑兄”這種罪名必然是被子孫後人所唾罵,後人提及時,絕不會放過趙超。

但他偏偏就這麼做了……遊淼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趙超膽敢這麼做,必然也是有所準備的。這種時候,聶丹已經進宮了,人也死了,說什麼都不能令太子死而複生。所以,激怒趙超的一切舉動,都純屬多餘。

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這個時候衝動。唐博會在四更時叫他遊淼起床,或許就是吃準了他會進宮來。想到這裡,遊淼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局勢一複雜,自己險些便踩進了陷阱。

“打道回府。”遊淼吩咐下去道。

馬車又繞了個彎回去,遊淼心力交瘁,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李治烽也沒有家書回來……天已亮了,東方露出魚肚白。

“等等。”遊淼又道,“在側殿前先停著,反正也快上早朝了。”

車夫便停了車,遊淼腦袋嗡嗡地響,入了茶房喝茶,等候上朝。未至五更,朝中官員都陸續來了,可見昨夜所有人都沒睡好。各個過了一巡茶,各家有各家的茶,有的喝瓜片,有的喝銀針,有的喝雀舌,有的喝碧螺春,而平奚、謝徽等數人,喝的卻是遊淼家中產的江波烏龍美人吻。

遊淼朝謝徽點點頭,官員們都沉默不語,心思各異。

謝徽憂心忡忡道:“遊大人來得早。”

遊淼歎了口氣道:“喝不慣廳裡的茶,謝大人……”

謝徽會意,馬上將茶葉勻了些給遊淼,遊淼喝了口,眼睛熬夜熬得發紅。平奚忽然道:“今天怎來得這麼早?”

遊淼淡淡道:“各位大人不也是一樣麼?”

一語出,無人接話。

遊淼道:“昨夜政事堂收到消息,我連夜進來,但半路改了主意,打算先在此處等候各位大人,待

會兒再一起上早朝去。”

諸文官神色各異,遊淼心內細忖,知道他們心裡有憤怒的,有無奈的,也有悲傷憂愁的,更有不少,當初說了不少話,如今恐怕趙超事後報複,全家遭災。

刑部尚書道:“遊大人,刑部四更時接到綠水營處的消息,聶將軍被押了進去。”

遊淼心中猛地咯噔一響,綠水營是天牢!聶丹就這麼被趙超收押了?!糟了,還好昨天晚上沒去觸趙超的黴頭。

諸人議論紛紛,有不知二帝駕崩消息的,便朝旁人詢問聶將軍犯了什麼事,卻無人敢應答。遊淼尋思片刻後道:“這麼說,各位大人早朝時請勿衝動,一切待得虎威將軍歸朝後再說。畢竟咱們都不知內裡詳情,也不好朝陛下詢問。”

“是這麼說。”謝徽慢條斯理道,“聶將軍那處,還勞煩遊大人多轉圜了。”

遊淼點頭,抬眼看了眾人,知此處官員都有兔死狐悲之感,不免又歎了口氣。就在這時,殿上金鑼響,也比平日提前了一刻鐘,百官便紛紛出去,上殿入朝。

早朝中趙超第一件事便是公布了二帝的死訊。

“本以為不日間便能卸下肩上的擔子……”趙超雙眼通紅,悲切不勝,沉聲道,“如今驟聞噩耗,朕不知如何是好……”

李延也是悲從中來,低聲道:“陛下節哀,保重龍體。”

群臣臉上表情十分複雜,都在觀察趙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殿上肅靜,百官眼睛通紅,林正韜出列道:“陛下,未知太上皇與新帝為何得病……此事實在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趙超歎道:“父皇早在北方之時,便遭韃靼折磨,落下一身病,皇兄身體本已抱恙,據信使稟告,出祁山過清河時,皇兄回到故土,喜不自勝,勉強出遊,徘徊溪畔,被毒蛇所齧。虎威將軍趕至施救,奈何蛇毒猛烈,回天乏術……當夜皇兄便西去。父皇抱病多年,知皇兄死訊時,夜半咳血而亡。”

群臣聳動,林正韜又問:“陛下,派去跟著的人,如何能讓人自行出遊?當時是誰跟著?中的什麼蛇毒,又是在何處中毒?”

遊淼有點意外,林正韜素來與他不和,但每次朝上發言,都並未抱有私心。如今竟

敢當廷詢問趙超,說出了百官不敢說的話,這禦史確有錚錚鐵骨。

“目前尚不清楚。”趙超答道,“唯有待刑部侍郎謝權歸來,再行詢問。”

趙超歎了口氣,說:“今日早朝便到這裡罷……”

孰料這個時候,遊淼卻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

趙超神情一動,遊淼眉毛一揚,問道:“臣有一事不明白。”

遊淼這一問,令朝上眾人與趙超同時心裡打了個突。遊淼卻是想得清清楚楚,今日不站出來表態,自己勢必將無顏再去麵對聶丹。誰當皇帝是一回事,謀殺父兄,毒死太子又是另一回事。遊淼可以容忍趙超逼太子禪位,畢竟那是自保之策,遊淼也將希望寄托於趙超身上,期待他能收複中原。

然而弑父殺兄一道,令遊淼無法接受,他甚至不停地說服自己,趙超不會是這樣的人,他也抱著這最後的希望,期待在早朝上求證,趙超向他證明,自己不是這樣的人。

“李翰林肩負出使之責。”遊淼朝李延道,“為何簽訂文書後,不親自前往大安,迎回北方二帝,而是留在祁山北部大軍中,讓虎威將軍與謝權前去?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不合常理。”

李延臉色一變,卻在頃刻間恢複鎮定:“這是陛下權衡後的決定,李治烽乃是犬戎出身,有他前去與韃靼交涉,能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謝權更是精於談判,遊大人,你還有什麼問題?”

遊淼冷冷道:“既然迎回二帝,你為何要親自回宮報信?不在前線護送二帝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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