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1 / 2)

亂世為王 顧雪柔 14053 字 3個月前

太子離開之時,天空已露出了魚肚白,遊淼鬆了口氣。在微微發亮的天幕下,與李治烽牽著手,一晃一晃,與他回家去。李治烽說:“那人是我大哥最忠心的護衛。”

遊淼道:“我們來想想,他是怎麼和你大哥攪到一起的?”

遊淼與李治烽反複推論太子先前的逃亡之路,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回南之時,太子脫離隊伍後,遭遇犬戎的大部隊,被達列柯收留。

二就是在韃靼統轄的大安城中時,太子已與犬戎有過往來。

遊淼算著日子,談判的時候是開年,迄今隻有短短四個月,外加太子逃亡,還要設法證實自己的身份……個中內情,也太複雜,而聽太子語氣,仿佛又與達列柯相識有一段時日。那麼必定是在大安城內當俘虜時,便與達列柯認識無疑。

“對。我帶你逃走後。”李治烽分析道,“賀沫帖兒一定找過我大哥。”

“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遊淼神色凝重,點頭道。

賀沫帖兒是想讓李治烽上位,繼任犬戎的,料想在他眼中,犬戎的小王子沙那多,比繼承人達列柯更好操控。也會更聽話。孰料卻在這件事上栽了個大跟鬥。於是在他們逃後,賀沫帖兒不得不送信給犬戎,而達列柯便與韃靼開始接觸。

如果說達列柯已經接觸過,並答應救太子,那麼在南回的路上,太子施計逃脫,再與犬戎彙合,由達列柯的親衛一路保護著下江南,便說得通了。

“那侍衛和你比起來。”遊淼忍不住問,“誰更厲害點?”

李治烽道:“全力以赴,我能戰勝他,但也會帶傷。他是我們族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遊淼嗯了聲,這麼說來,達列柯對太子十分看重是一定的了。

“你大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遊淼又問。

李治烽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他們回到房中,天已大亮,遊淼去吩咐人,將林熙和放了,回到房中,與李治烽躺下時,李治烽才道:“他和太子是同一種人。”

“哦?”遊淼道,“他以前不是要害你麼?”

李治烽沒有回答,歎了口氣。

遊淼對達列柯逾發

好奇起來,又問:“你大哥武力怎麼樣?”

“他身體不行。”李治烽道,“隻能簡單習武。卻有辦法讓族人愛戴他,讓族中的勇士,為他效命。”

遊淼不禁動容,李治烽道:“他會帶兵,很聰明,有頭腦。”

“所以呢?”遊淼道,“他想振興犬戎一族,是麼?”

李治烽嗯了聲,答道:“我覺得是。”

“以前我不懂。”李治烽出神地說,“後來與你在一起,我才慢慢懂了許多事情,犬戎也是一個族,多年前在塞外,就常常被你們漢人,被胡人,被韃靼人欺負……”

遊淼沒有打斷他,李治烽說了一些事,是他們從前都沒有聊過的,遊淼逐漸明白到,像達列柯這樣的人,也會有執著的事。那就是——如何讓自己的族人過得更好。

遊牧民族都在覬覦中原的物資,達列柯想入主中原,是有可能的。而李治烽當時年紀還太小,又醉心習武,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你們族中都讚成他麼?”遊淼問。

“有人反對。”李治烽道。

“什麼人?”遊淼又問。

“支持我的人。”李治烽簡短地回答,便不再說話了。

遊淼大約懂了,這也是一場較量,幾乎所有的內鬥,都是不同立場的互相較量,畢竟一旦牽涉到民族,或是國家的命運,是極少有人會意氣用事的。小時候遊淼總認為打仗全因爭鬥,如今長大之後想想,許多戰爭,又實在是彼此的立場相左,因迫於無奈而起。

而李治烽與達列柯,就是犬戎族中兩種立場各自的代言人。

一派想入關,爭奪天啟的地盤,獲得更多的物資與更好的生活。這一派支持達列柯。

而另一派,則認為從犬戎的先祖開始,他們就是草原上的遊牧,狼入關了,住下來了,就勢必成為狗。

於是,沙那多與達列柯各自的擁護者,開始較量。而年紀尚小的沙那多心思單純,隻簡單地理解為王位的角逐。最後落敗,淪為漢人的奴隸。

“不過現在你有一個家了,也是統領上萬人的將軍。”遊淼安慰道,“不必太介意往事。況且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李治烽看著蚊帳頂,喃喃道:“我也挺奇怪,一眨眼,居然過了這麼多年

了。”

“有許多事。”李治烽說,“我也下不了決心。”

李治烽側過身,抱著遊淼,兩人奔波一夜,也都累了,遊淼便將這些事拋到腦後,昏昏入睡。

睡醒時,外麵下著雨,整個江南從蘇州到南方的交州,夷州,進入了四月份的雨季。天黑壓壓的,屋簷朝下滴著水,水珠連成一串,遊淼與李治烽吃過午飯,便抱著在屋簷下看雨。

各自心裡想著各自的事,遊淼知道李治烽在想什麼,也知道李治烽知道他心底在想什麼。

李治烽在想他大哥的事。

而遊淼在想太子。

昨天太子離開的那一刻,遊淼才驀然發現一件事——這麼多人寧願讓太子回來,不願讓趙超當政,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擁護誰當皇帝,不能簡單地以對錯來衡量。但至少,太子若回去當上皇帝,許多人的腦袋,身家,都能得以保全。

因為太子是個從小就學習如何去當皇帝的,而趙超不是,就這麼簡單。

太子當上了皇帝,他很清楚接下來要怎麼做,不會把權臣逼得太狠——當年李延父子在京中時,已是位高權重,也沒見出什麼事。權力製衡,朝廷格局分配,以及如何治理、管轄群臣,太子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這樣人人都得以保住性命,遊淼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但換了趙超,趕儘殺絕,就是遲早的事。

這一刻,遊淼方意識到孫輿的老而彌辣之處。危難當頭,立即啟用趙超,局勢一緩和,再以廢立之策,換上太子。然而事情總會超出預料,在最後那一刻,孫輿選擇了將未來交給遊淼,不再固執己見。

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敢於放手,比敢於乾涉更難。

希望趙超爭氣點罷,不要再出事……遊淼還是相信自己能全身而退的,畢竟他從一開始就不迷戀權勢。隻要李治烽願意,他們隨時可以放開,離開。到時候局勢不對,便提前脫身就好了。

畢竟事情也未曾發展到那個地步,唯獨聶丹……

“你在想什麼?”李治烽問。

“想大哥。”遊淼說,“牢獄裡陰冷,不知道他會不會生病。”

李治烽道:“回去我就聯合軍隊上書,讓老三把他放出來罷。”

遊淼嗯了聲,

知道趙超起初也是拉不下麵子,現在塵埃落定,再不可能為太子一事翻案了。遲早得把聶丹放出來。

“走。”遊淼道,“先去林家討債。”

李治烽道:“還討債?不是答應放了麼?”

遊淼道:“我隻答應放人,可沒答應不追債。”

遊淼始終心裡還是有根刺梗著,隻因太子讓林熙和做的事,他還沒有完全搞清楚。看那模樣,先前太子是在這裡招攬江湖人?而為什麼找上林熙和,或許也正因為林家的人是禦史林正韜。

太子雖然表麵上已看開了,卻不知道私底下怎麼想的,會不會還想再賭上一把?還是單純地想引遊淼出來,打算找個官員,朝趙超傳話?

遊淼當天登門拜訪,林家瞬間就驚了。

小兒子好賭好散財知道,然而李治烽與遊淼親自上門,拿著字據過來要錢,卻是所有人都萬萬想不到的。當場林父就將林熙和抽了兩個耳光,遊淼也不勸,隻是笑吟吟在一旁看。

最後林府拿了二千兩出來,言道剩下的再去轉圜,遊淼便也不催了。

二千兩入庫,遊淼又寫信給京中秦少男,讓他提醒林正韜一聲,不日間便要上京,等著禦史自己參自己一本,李治烽直是被弄得啼笑皆非,遊淼居然還記得當年十二本奏折一起彈劾李治烽之事。

接著遊淼又在夷州待了快半個月,將銀兩使出去,買了條船,打算將夷州的貨運上揚州賣,若無意外,今年就待在夷州了。

夷州雖然夏天熱,但冬天也不冷,海風潮濕,商貿往來繁盛,倒是不輸與江波山莊。太子交代他的事,遊淼還未想與趙超說。

要說,也要有個機會。

遊淼隱約反而覺得,不要將這事與趙超說的好,若太子下落不明,趙超或許還會心有忌憚,不敢明目張膽地殺大臣。要是自己告訴趙超:太子遁走東瀛。隻怕趙超便再無顧忌了。

李治烽與遊淼在夷州住下,李治烽倒是對中原的江湖武藝甚感興趣,他天生神力,底子甚好,天下武學又殊途同歸,便每日會去集市上看看,與江湖武人切磋幾式。

李治烽所學的功夫都是殺人的功夫,行軍打仗,騎射砍殺,終於靜下心來,研習中原武藝時,仿佛窺見了一個

新的境界。自此與遊淼在夷州住下,二人購置了賭坊後一處僻靜院落,買了幾個小廝,白天李治烽便出外去閒逛,走走站站,停停看看。遊淼則在家喝喝茶,與街坊聊天,照顧照顧花草。

到得中午時,遊淼便慢吞吞出去,到酒樓下找李治烽吃午飯。

如此一連半年,當真是悠閒不知時日過,李治烽還抄錄了不少強身健體的武功,準備回去練兵用。這日掌櫃派人來送信,道揚州來了家書,喬舅爺催兩位老爺回去了。

遊淼離家已有將近七個月,江波山莊也到了秋收之時,過年約摸著還是要回去過的。打開家書,卻不是喬玨親筆,而是喬蓉的娟秀字跡。

喬蓉先是談及思念之意,又道家中墨煙樓已開張半年,有事想請遊淼回去相商,料想也是關於聶丹之事。遊淼一合計,大約也是這個時候了,自己雖不再當官,但李治烽仍是將軍,由他出麵,力保聶丹,若趙超不再執著,保不定還能放聶丹來江波山莊過年。

於是李治烽便將此處購置的一批貨裝上船去,與遊淼改走水路,出海北上,沿著長江出海口入江南,回到揚州。

揚州半年裡都沒有變過,遊淼上岸後先讓人卸貨,李治烽有點暈船,整個人都蔫了,坐在岸邊休息,遊淼看得十分好笑,在一旁站著,從背後抱著他,伏在他的背上。

“大狗也會暈船?”遊淼難得地和李治烽開玩笑。

李治烽悶悶的,那表情直想吐,連連擺手,讓遊淼彆鬨。兩人嘻嘻哈哈的,碼頭處停了輛車,喬蓉下來,朝遊淼笑了笑。

遊淼道:“我倆不坐車了,就這麼慢慢走回去罷。”

喬蓉道:“我陪你們走,李大哥回去用點薑茶就好。”

李治烽一臉無奈走著,遊淼問:“樓裡生意怎麼樣?”

喬蓉似有心事,說:“挺好的,小姑的忌日我去上過一次香。”

“今年我在夷州,隻燒香遠祝了一次。”遊淼道,“也快入冬了,過幾天搬山莊裡來住罷。人多也熱鬨點,等過年。”

這時間已是十月底了,天漸漸地冷了下來,看這樣子,再過幾日,應當就開始下雪。喬蓉聽這話卻歎了一聲,說:“你大哥還在牢裡呢。”

遊淼道:“這

幾天,李治烽會聯名上書,用軍隊的名義,請陛下放出大哥。趕得及的話,還可回家一起過年。”

喬蓉道:“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