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去了,我已經幫你登記了。”
在風中,餘景琰如是說。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時宸麵無表情,看不出絲毫笑意,頃刻間從那個溫和好脾氣的班長變成了暗夜之中的裡世界守夜人。他向酒店窗口看不到的另一頭小巷走去——王冰和張柏他們的視線在二樓實在是太明顯了,就算他不是訓練有素的守夜人也不可能感覺不到。
餘景琰跟在時宸身後,完全聽不出對方諷刺的情緒,相當受用:“不用謝不用謝,能幫上你我就非常開心了。”
“是嗎……”時宸的聲音很輕,幾乎雲散在夜風裡,他猛地轉過身,確認自己已經不在酒店那幫愛看八卦的家夥的視線範圍之後,從虛空中握住了什麼。
“可我記得我說過了,下一次見麵,就要勞煩您來守夜人基金會的守護模塊走一趟了。”
那是一把非常漂亮,整體呈現彎月月輪形狀的重力弓,弓身散逸著淡黃色與淡紫色粒子的半透明質感,色彩絢麗如同上帝打翻的顏料盤,那是時宸的en因子。
所有異能者對於組成神秘的本源en因子都有著自己的外顯,即使是相同的異能,不同的異能擁有者的en因子基因也不相同,異能外顯也不一樣。餘景琰對時宸的金紫色en因子形態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執行任務時最放心的顏色,隻要看到時宸的en因子,他便可以高枕無憂。
那其實算不上真正的弓,隻是光子被引力操控扭曲後產生異常波紋而產生的,並不存在於現實物質世界的引力弓。它本質上隻是一段扭曲的光的波紋,但正因於此,因為加速度疊加原理的存在,這把弓箭能釋放出來的能量,比存世的一切物質世界的弓箭都要可怕。
沒有人比餘景琰這個搭檔更了解時宸異能的可怕。
可惜現在對方剿滅無數神秘的弓箭,指向了他這個搭檔。雖然是他自找的就是了。
餘景琰歎了口氣,濃稠的黑藍色液體在腳下蔓延,泛起漣漪。
在與酒店一牆之隔的小巷裡,時宸和餘景琰兩人身邊都出現了環繞的en因子,時宸的金色引力光箭死死鎖定了餘景琰的心臟,空氣凝固,似乎即將迎來大戰。
時宸微微抬眸,他注意到餘景琰腳下的黑藍色液體,和之前他的en因子完全不同:“你的……劍呢?”
餘景琰笑道:“我丟掉了。”
時宸微微驚愕,他第一次在餘景琰麵前露出了情緒:“你連劍都丟掉了?你可是劍修!”
餘景琰的笑容顯得有些冰冷:“那又怎樣?那種幼稚的東西在裡世界實在是格格不入,當然要丟掉了。”
時宸不可置信,餘景琰的異能比較抽象,和他這個人一樣,是先天異能覺醒與後天異術傳承的結合體,先天異能是幾何函數光劍,剛覺醒就被上清山上研究前沿道學的息塵道長看中,收為徒弟,當劍修數學修仙去了。
時宸記得自己當時還吐槽過,這道長研究的領域也太前沿了,餘景琰倒是接受良好,躍躍欲試地天天念叨著自己“數學修仙,法力無邊。”
沒想到現在……
時宸閉上眼,似乎壓下了心中的某些情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隻剩下堅定的情緒。他拉開引力弓,露出了執行任務時,獨屬於守夜人冰冷又無情的表情:
“既然如此……守夜人基金會的叛徒,疑似與基金會最高通緝犯【白夜行行者】有聯係的流浪異能者‘沼澤人’,就算因為親屬回避原則我不必接下你的任務……但總不能到這種地步都繼續置之不理。”
他的眼睛在en因子的作用下亮了亮,瞳孔瞬間變成了金色與紫色的環形疊加,猶如沉澱有星辰大海的變彩白歐泊寶石。
那是時宸的第二異能,可以看穿一切生物本質與弱點的“真實之眼”。
作為一名弓手,時宸早就養成了無論麵對多麼窮凶極惡的神秘與流浪異能者,手都必須穩如泰山的能力,但當真實之眼看清麵前的餘景琰後,他一向很穩很穩的手,卻晃了一瞬。
餘景琰依舊溫柔地向他笑著,但是在真實之眼的視野中,他的守夜人搭檔,曾經最好的朋友,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麵前之人一半的身體組織都因為某種外力神秘化,這種神秘化已經蔓延到了靈魂的層次,讓他的身體變成粘稠的黑藍色液體……如果是其他人,身體神秘化到這種地步,絕對不可能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這家夥到底在叛出基金會後經曆了些什麼……難道居然大膽到去招惹零號序列然後被汙染了嗎?
零號序列是被基金會列為最危險神秘的怪物,每一個都誕生自世界上最深的絕望,擁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餘景琰就算是與【零號序列】相關的力量僅僅隻是接觸,也足夠他身體完全異化。
時宸拉緊了弓弦,光箭隨時可能離弦而去:“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餘景琰無奈地歎息,雖然時宸已經把箭尖對準了他,但他的en因子隻是環繞在自己身邊寥作防禦,沒有絲毫指向時宸的動作:“彆這麼凶嘛,我記得你這個百發百中的神射手,不是也有沒射中的時候嗎?”
那次時宸的光箭被任務對象——一隻鏡子化妖的神秘反射,還是向來喜歡與時宸吵架的搭檔餘景琰幫忙擋了一箭,否則異能反噬再加上折回的引力光箭絕對夠時宸在異能者唯一指定官方醫療單位,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ROA)呆上小半年。
餘景琰挖苦的語氣與他們還是搭檔時互相拌嘴時一樣,但時宸沒有耐心陪他回憶往昔,當時看到餘景琰肩頭飛濺的血花他有多著急,現在與自己的搭檔刀劍相向,時宸的內心就有多五味陳雜。
他深吸一口氣,又緊了虛幻波紋的弓弦:“所以我已經破了我的底線,違反守夜人規章放過你一回了,‘守夜人需儘快抓捕在外通緝的流浪異能者’,按理說我應該上一次在張主任的辦公室裡就應該把你抓起來的。”
餘景琰聞言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你可是向來遵守規定的,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是為了我破例?在主任辦公室裡那麼不想和我說話,讓我趕快走,也是為了我不被曹笙老師抓到?”
餘景琰看起來相當開心:“星星同學,我就知道你對我舊情未了——”
時宸冷漠地放了一支光箭,那支光箭擦過餘景琰的耳畔,被壓縮的高額能量切斷燃燒了他的一絲碎發,讓後者頓時舉起手來做投降狀:“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怎麼還害羞呢……”
時宸又放了一箭,這次目標是餘景琰來見時宸前精心打理過的七三分劉海。
餘景琰不敢再說話了:“停停停,我發誓我這次來真的沒有任何其他目的———我來隻是為了給你一份忠告———”
餘景琰深吸一口氣,他的神色正色起來:“請你一定,一定不要相信,你周圍出現的任何看起來無害甚至是可愛的東西……最好不要和它們說話。”
“我為什麼要聽你一個流浪異能者的話?”
時宸不解地挑了挑眉。
“……也是,你那麼執拗的人不可能聽我講話,不過也無所謂。”
餘景琰歎了口氣。
時宸感到莫名其妙,他懶得再和餘景琰廢話,這家夥油嘴滑舌的時候一般是要逃跑,看不見的重力壓下,直接波動為籠網將餘景琰連帶著他身下的黑藍色液體罩在一起。
從小一起長大還在基金會裡當了三年的搭檔,時宸對餘景琰的了解不比他對自己的了解少,餘景琰還沒來得及身體en因子化,就被沉重的重力壓回了人形。
“你是真的要抓住我啊,星星同學。”
餘景琰麵色看不出悲喜。
“要不然呢,你不領情,不想按照守夜人親友的待遇減刑,那就走流程吧。”
時宸冷著一張臉,又一次拉起了弓:“老實點,還能少受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