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質問——滿腹聖賢之人,清風股袖,朗月正冠,當仍有風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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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軍軍營。

對於馬成風的審訊一直持續到戌時三刻才止,馬成風一口咬死所有指證的事情都不屬實,但人證物證俱在,他也沒有半點反駁的餘地。

倒是王簡樂,背對著牢門,單間牢房隻有一扇位置很高卻很窄的窗戶,月亮的冷輝透過狹小的高窗灑進來,正好投射到雜草堆的中央。

王簡樂的背脊彎著,頭發淩亂地散落在耳旁,就那麼一動不動靜靜地低頭坐著。如果不是空曠的地牢裡偶爾傳來的兩聲沙啞的咳嗽聲,坐在不遠處的牢役甚至以為這個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吱呀”一聲,帶著腐朽的味道,牢房的大門被打開,腳步聲漸近,聽到牢役請安聲,一直坐定的人像是突然活過來一樣,雙眼赤紅,猛地起身衝到門邊,雙手緊緊地抓著牢門的木頭,開口,嗓子仿佛被刀片割過,嘶啞得不成樣子:

“將軍!將軍!錦華如何?求求您,告訴我錦華怎麼樣了?”

他努力伸長手,從木頭的空隙中去夠韶煜風,摸到對方的一片衣角,他想死死抓住,但布料卻從手中滑了下去。

站在他麵前的人,臉龐半隱在油燈的陰影中,晦暗不明,那人沒有平素的春風滿麵,周身散發的氣場陰鶩可怖。

即使看不清楚,但是王簡樂能夠感覺到,那雙如鷹一般的眼睛射出的寒光,冰冷如薄刀,刮在他的身上,如同淩遲一般。

“將軍!下官罪該萬死,但千錯萬錯都是下官的錯,求將軍告知我錦華怎麼樣了,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說到最後,王簡樂無法維持一直以來的文官體麵,他的雙目赤紅,聲音都開始歇斯底裡。

咬緊了後槽牙的人這時候才微微鬆開自己緊握著的雙拳,他深吸一口氣:“孩子,不在了。”

得到答案的一刹那,王簡樂的眼睛裡一下子失去的光芒,沒有如韶煜風預想的那樣崩潰,他隻是呆愣在那兒,雙手無力地垂下,一張臉變得煞白,眼神像是沒有焦距一樣,隻是獨自呢喃: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嗬……哈哈……我的錦華不在了……”

突然他像是再也支撐不住,砰得一聲跌坐在草堆裡,如同野獸嗚咽,哼哼了一聲,把臉埋進沾上雜草的手裡,起初沒有聲音,但隨著肩膀的顫抖,斷斷續續的悲鳴聲從手掌中傳來。

韶煜風沒有出聲,隻是鬆開的拳頭再次捏緊,眼神中閃過床榻上鮮血淋漓的飛影,想到另一座牢房中死不認罪還在垂死掙紮的馬成風,想到他率領玄甲軍搶入平城大門那一日看到城中屍橫遍野的慘象,他從牙縫裡擠出字來:

“我早同你說過,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我給你機會,給你選擇正確道路的機會,可你呢,步歧道,入死局,最終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場,王大人,你最終選擇與馬成風為伍的時候,你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王簡樂像是沒有聽到韶煜風的話,他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埋頭哭泣。

韶煜風也沒有指望現在這個剛失愛女的人能有什麼反應,隻是繼續說道:“先前,你將平城官場商場所有人的財產賦稅都毫無保留地整理給我,我原以為縱使被貶平城之後,生存所迫,你不得以於利益沉浮,但就你在金陵所作所為,你仍是那個一身傲骨,刀劍難屈,死亦不折的清官,是我錯看了你。也錯看了我自己。”

“嗬!”牢房中的人突然有了反應,王簡樂一張臉滿是淚痕,本是青年,但忽聞女兒死訊,不過幾個談話間,他仿佛老上了許多,臉上的溝壑愈顯。

他抬起頭,唇邊勾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來:“將軍不是從一開始就不信我嗎?”

韶煜風聽到王簡樂的話,從進牢房大門起就因憤怒而奔湧的心緒反而平靜了下來,他鬆開自己的拳頭,冷冷地掃了麵前的人一眼,眼神如同冰川一般,開口,卻沒有半點否認,而是直接應下:“是!”

“那將軍還在此處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做什麼?既然您已有定論,不如直接給下官一個痛快吧。”

韶煜風沒有說話,他的表情不再有絲毫的變化,渾身散發著一種不容靠近的氣息,良久,他才出聲道:“我是不信你,平城紛雜,我不信很多人。但我信滿腹聖賢之人,清風股袖,朗月正冠,仍有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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