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君榮下朝回來,才進東廂房脫去朝服,一回身便見妻子俞素帶著丫鬟端參湯進來。俞素將參湯從丫鬟手中接過,放在桌上,抬眼對著喬君榮嫻雅得體地微笑:“請老爺慢用。”
喬君榮看著俞素,儀態端莊,麵容柔和,怎麼看都是一副無可挑剔的賢明正妻的模樣,而她這個笑卻讓他從背後生出一層密密的雞皮疙瘩。
她待人接物有分寸,知禮節,明事理,但他總覺得,她戴了張完美的麵具,麵具下是他怎麼都看不清的模糊五官。
喬君榮應了一聲:“有勞夫人了。”
——這麼多年來,他們就是這麼冷淡而客氣地相處。從不爭執,但也絕不親近。
俞素仍然笑望著他。
喬君榮被她盯得汗毛直豎,半晌才意識到俞素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背後的書架。
喬君榮略覺詫異,回頭望去。
書架上有一本書後麵隱約露出一抹顯眼的赭黃色。
俞素微笑道:“老爺書架上幾天沒清理,落了些灰塵了。我為老爺清理一下?”
喬君榮心生戒備,同樣笑答道:“我自己讓下人清掃即可,無須夫人動手。”
俞素點點頭一笑,不再多說,側身便要出門。喬君榮才吐出一口氣,卻見俞素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又停步轉過頭來,柔聲道:“有件事情,我忘了稟報老爺……婉婉肚子裡的孩子快出生了,我今兒讓人給蘅老爺府上送去了嬰兒用的東西,都用得上。老爺和蘅老爺究竟是弟兄,哪怕平日裡關係再怎麼著,好歹是一家人,常言道和氣生財麼。我凡事都是為了老爺著想的。”
這話說得又妥帖又合情理,喬君榮不能不領她這個情,不由得目光放柔了幾分,上前輕輕拍拍她的肩:“府內大小事務都是你料理,難為你樣樣都記得周全。顧婉她……還好吧?”
俞素的眼裡突然掠過一道狠戾惡毒的怒色,轉瞬即逝,因消失得太快,喬君榮隻疑心是自己看錯,一眨眼俞素又恢複了和顏悅色的麵容,溫聲道:“聽說婉婉身子不大穩當,顧府又出了那麼大的變故,蘅老爺不讓外人進去探望。因此我派的人隻是把東西給了門上的人,也沒進去了。”
喬君榮點點頭,俞素便一蹲身退下。
喬君榮行至書架前,伸手取下一本書,顯出隱藏在書後的赭黃色長形物體,卻是一幅卷軸,展開便是一幅工筆山水畫,畫麵筆意精微,逸韻高致。喬君榮一點點輕撫過畫紙,順著畫中筆跡細細描摹,目中似有無限眷戀。
*
喬君蘅府邸內,現下雖然人人心情低落,一個小生命的即將降世卻將這份悲愴之氣衝淡了一些。因喬君蘅除了忙於政務,還須料理顧家諸般善後事宜,整日忙得看不見人影,喬以齡便時常陪著母親,隻是每日仍會假裝讓棲雲去給顧府送飯。
熒熒燭火微微搖曳著,寧心安神的沉香味道在空氣中徐徐飄散,是難得的滿室溫馨。喬以齡給母親捶著浮腫的腿,看著旁人送來的嬰兒小衣服小被子,覺得十分可愛,抬頭問母親:“阿娘給弟弟取什麼名字?”
顧婉撫著女兒柔軟的頭發:“今年春天的時候我去看你外婆,她特彆高興,看著庭前萋萋芳草,說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以蓀,望他德行馥鬱如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