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一早,思靖府衙前便迤邐行來一抬大轎。待轎子穩穩落地,轎簾被轎夫掀起,一個燕頷虎須、身材高大的高等武官低頭出了轎子,一路快步拾階而上,門口衙役見他一派不怒自威的氣勢,便先怯了幾分,問道:“大人是……”
那官員卻不答話,直接命令道:“帶我去見你們知府。”
衙役驚了一下,見他麵色不豫,操著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便不敢多說,引著他徑直進了府衙。
李九韶卻已經在二門處迎候,看見他時仍神色如常,仿佛並不意外:“胡大人。”
胡綱倏地停步,緊盯著眼前這個青年,滿臉不快終於掩飾不住,勉強笑了一聲:“李副將,我當初和你父親還有些交情,並不想與你為敵。”
李九韶一臉詫異:“大人說什麼,我聽不懂。”
胡綱冷冷道:“那我說一些你能聽懂的話。我自認為我尚算是你的上級,而你公然越過我,擅作主張抓了原詔將領,抓到以後又不向我稟報,和思靖知府沆瀣一氣擅自審訊,是何居心?我也告知你一聲,我已經向皇上參了你狂悖無狀之罪!”
李九韶靜靜聽著,思忖了一會兒,才緩聲答道:“大人給我列的這些罪名,恕我不敢認。大人且聽我說……我當時在原詔邊境巡察,正巧遇上忽羅意圖趁著夜色逃入我朝疆域,我難道要放任他逃遁而置之不理?萬一他要在我朝領土上尋釁滋事,圖謀不軌,那我豈不成了罪人?
“自抓到他以後,我們便發現他身上攜帶著軍方出具的肅州通關路引,因此擔心軍中會有內奸,為了保險起見,便向肅州軍封鎖了消息,這就是未能及時向胡大人稟報的原因……我也因此隻聯係了思靖知府,並且請袁知府安排第一時間飛馬奏報皇上。我自認為我做得並無什麼錯處,如引起胡大人誤解,那我在此致歉。”
胡綱見李九韶竟無半分心虛地娓娓道來,越發惱恨,惡狠狠道:“你說要對肅州軍封鎖消息,為什麼連我也瞞著?你是不是覺得那個路引是我給忽羅的?”
李九韶道:“屬下不敢。隻是覺得,這個消息不宜讓太多人知道。”
胡綱道:“忽羅是原詔將領,之前與我打過交道,我對他也比較熟悉,照理應該由我接手審訊。”
李九韶微笑:“如今忽羅在思靖牢獄中,我並無權限將他轉移。胡大人如要提審他,應當去問袁知府。”
胡綱此刻真正是心焦如火,看著這個笑容和煦的青年,越發後悔自己當時沒能在他初來思靖時就除掉他。
如果是李九韶自己接手忽羅,他強行從他手中將忽羅帶走,尚且可以把皇帝的思路往兩將爭功上引——勸降忽羅,從忽羅口中得到原詔軍事信息,當然算是功勞。偏偏李九韶是打著袁蓴的旗號乾這事,明麵上接管忽羅的是思靖牢獄,而且皇帝的旨意尚未下來,此時胡綱如果向袁蓴索要忽羅,就有種越界乾涉的微妙。
胡綱眼中冒火地盯著李九韶,忽地一咬牙,下定了決心,道了一句“好”,便轉身徑直離開。
*
這一夜的思靖牢獄安靜得過了頭,忽羅背倚著柴草閉目養神,忽然覺得眼前一暗,是有人擋住了牆上蒙昧不明的燈光。
他抬眼看去,是一個普通獄卒。那獄卒白天從來沒跟他說過話,此刻卻仿佛熟悉不過似地盯著他,語調極輕極快地說道:“這一片牢房的犯人和獄卒都被我藥倒了。將軍可以從前麵出去,到了轉角處向右拐,會看見一扇小門,是虛掩著的,現下沒有人看著,委屈將軍從那道門出去,胡總兵的人在外麵接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