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四周都是焦炭,商陸一開始還以為是被燒黑的木頭,結果仔細一看瞬間寒毛直豎。
那哪裡是什麼木頭,分明是一具具屍體。
白爺看了一眼:“玄鱗國的人。”
閻俊伸手沾了一點地上的黑灰嗅了嗅:“這火是靠火油放起來的,果然是故意燒山。”
他左右看了看:“應該是昨晚火勢太大了這些人全都沒能跑出去,還好我們跳崖跳的快。”
商陸嗅了嗅:“好重的血腥味,他們都燒成這樣了,怎麼還能有這麼重的血腥味?”
負責探路的東海在前麵喊了一聲:“閻哥!這裡有情況!”
閻俊連忙大步向前,商陸跟在他後麵。
再往上走走,幾乎是滿地屍體。
比起那些焦炭,這些屍體的遺表並沒有被大火過多的破壞,也可能是因為他們躺著的位置是山上流下來的泉水處。
商陸隻在電視劇裡見過戰場畫麵,拍出來的畫麵都是士兵們一臉血,或者一身血,最多拍個死不瞑目,滿地躺著的屍體。
可現實裡,死在戰鬥中的人不可能死的好看,一身血都算得上是好的,更多的是殘肢斷臂,被砸成各種模樣的腦袋,以及被削下來的五官。
這些死去的羽國士兵幾乎要堆成了屍牆,零散的弓箭散落在地,有的士兵死去時手裡還握著弓。
這比他上次看見的畫麵還要血腥慘烈,至少上次那些紅蛇和鳥沒有搞得滿地都是胳膊腿。
商陸一直強忍著乾嘔的欲·望,直到看到了地上一顆已經渾濁的眼珠子,他臉煞白,忍了好幾下,還是沒忍住撇過臉乾嘔。
閻俊遞給他一塊手帕:“第一次見都這樣,把鼻子捂住會好點。”
琉璃海的人也都捂住了口鼻仔細查看屍體上的傷痕,白爺也正在查看一個被箭釘死在樹乾上的羽國士兵屍體。
商陸學著他們的樣子捂住口鼻,走到了白爺身邊和他一起看這具屍體,然後咦了一聲:
“這支箭的角度不對,他應該是自殺。”
閻俊跟在他後麵:“可以啊你,這你都能看出來?”
“畢竟我是乾這行的,彆人捅箭和自己捅箭的角度完全不一樣,他這是平行捅進身體的,當時的姿勢應該是……”
比起其他各式各樣的屍體,這具釘在樹乾上的屍體死的算是安詳了,商陸大著膽子走到他身邊,雙手假裝握住了一支箭,捅到自己心臟處:
“看,自殺的話,為了能夠更好的使力,箭是稍微傾斜從上往下插·進來的。”
“如果這支箭是彆人射的,高處的話傾斜角度不可能這麼小,而且他的盔甲還解在了地上,他是為了能夠刺中自己的心臟,才脫了盔甲自殺在這裡的。”
閻俊走過去也試了試:“還真是,這人身上除了這一箭其他地方的傷都不重,乾嘛要自殺呢?”
這商陸就不知道了。
“為了不被活抓?不想泄密?或者反正大火封山也出不去了,與其被火燒死還不如自己死?”
“不對啊。”商陸突然想起來醒花說過的話:“羽國信奉人如果自殺了要墮入烈火地獄,永世受焚燒之苦,這是羽國的兵吧?”
閻俊確定的看了好幾眼:“是,而且應該地位還算高,我覺得他有點眼熟,他是不是就是昨晚上護在祭司帳篷外麵那個?”
商陸不太確定的看了看:“好像是吧?”
他繞著這棵樹看了好幾圈,突然發現對方手裡正握著什麼東西。
商陸忍住觸碰死人的不自在,掰開了這個羽國士兵的手。
——砰。
一個銅製的牌子落到了石頭上。
商陸撿起這塊沾滿了血跡令牌一樣的東西,擦了擦:“這上麵好像是字……看不懂。”
“我看看。”閻俊湊過來一看,也傻眼了:“這什麼蝌蚪字?”
商陸又認真擦了擦,努力判斷著:“這應該是他們國家的文字,不對啊,他們說的不是普通話嗎?古代也不說普通話吧?”
閻俊解釋:“海市裡語言是相通的,但是文字不相通,你不是愛看書嗎?你要不猜猜這是什麼字?”
商陸無語:“你以為我是神仙啊,不認識的國家文字還能靠猜猜出來。”
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努力分析起來:“這應該是一枚令牌,上麵雕花,下邊是祥雲紋,中間這些蝌蚪應該就是字了,可能是他隸屬的單位,也可能是他的名字。”
他突然想到:“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彆的令牌,應該會有那種證明自己身份的銘牌,我們把一樣的字挑出來,說不定就能猜出來這上麵寫了什麼。”
閻俊伸手摸了摸,果然很快摸出一個樣式很像的牌子,兩人湊在一塊一個字一個字對比過來。
一分鐘後,商陸不可置信:“是怎麼做到沒有一個字一樣的?”
對比名字失敗,他隻能用個小袋把兩個牌子都裝起來:“等見到醒花了我問問她吧。”
閻俊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他招呼人:“走了走了,繼續上山。”
商陸小心避開屍體不去踩到他們,回頭喊了一聲落在後麵的白爺:“白爺,走了。”
白爺很快跟了上來。
他們爬到半山腰時,商陸無意間往下一看,頓時震住了。
“這底下也戰鬥過。”
商陸看著那些硬生生堆出了個半圓合山形狀的屍堆,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去另一邊看。
果然往下一看,另一邊也滿滿當當都是傷痕累累死去多時的羽國士兵。
兩個半圓連在一起,剛好連住了整座山。
這些羽國士兵都是死在了半山腳。
商陸心底隱約冒出個猜想,他想到了昨天他們站在山頂往下看能看到的陣陣炊煙。
“原來是這樣……昨晚的火不是那些玄鱗國的士兵放的,是羽國士兵放的。”
閻俊納悶:“羽國人自己燒自己?”
“不是,他們是想攔住玄鱗國的人下山。”商陸越想越覺得對上了,蹲下來抄起一根樹枝就畫:“醒花說過要進羽國隻有這座山可以進,所以她才能每年都在這裡見到行商,周圍山都是那些吃人鳥和有毒紅蛇的居住地,就算是羽國人也不會靠近,所以玄鱗國的人想要侵·入羽國也隻能從醒花住的這座山走。”
“那些羽國士兵死戰,放火燒山,都是為了阻止玄鱗國的人攻入羽國。”
“等等等等。”閻俊打住:“不合理啊,那這座山就相當於是邊境,邊境不是更應該多防衛嗎?就放醒花這麼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在這,她能防的住誰啊。”
商陸在代表這座山的圖標對麵畫了一座山。
“你還記得吧,羽神山塌了。”
他畫了兩道線:“當時我們都以為羽神山塌了隻是羽國神墓塌了,但是這座山的缺口被打開之後,可就是一道天然的路了,玄鱗國從這條路過來,直接就能到羽國大門口。”
閻俊擰眉深思幾秒:“這就說得通了,我說呢,怎麼就那麼巧,山剛塌祭司就來了。”
商陸肯定了他的猜測:“他不是來審判王太子的,他是來帶兵守這座山的。”
“所以他才會處決了王太子之後還住在山上,能把整座山腳灑滿的火油也不是小數目,這些火油肯定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閻俊咬牙:“所以說祭司早就猜到玄鱗國會來攻打羽國了,處決王太子隻是掩飾,明知道會有人攻打,他還邀請我們一起上山送死,這家夥臉那麼白,心倒是挺黑!”
商陸跟著點頭,也覺得祭司是個狠人:
“王太子說祭司一心護著平民還真沒說錯,他寧願用自己和王太子的命做誘餌也要把玄鱗國的人困死在這座山上,客觀的來說,他是個好祭司。”
“放火可不光會燒死玄鱗國的人,羽國的那些士兵,還有祭司自己都可能跑不掉,但是從戰術上來說,他成功用少數兵消耗掉了玄鱗國數十倍甚至二十倍三十倍的兵力,接下來羽國就算再對上玄鱗國,哪怕贏不了也不會落下風了。”
閻俊咂舌:“這個祭司是真聰明,也是真的狠,拿自己做誘餌,他這是真不怕死啊。”
商陸正要繼續點頭,又突然
反應過來:
“不對,他應該有後招,羽國的王已經死了五年了,太子也被處死,王室已經沒人了,祭司現在是羽國唯一掌權的人,如果他死了,羽國就是沒了雞媽媽保護的小雞,所以他肯定不會死的。”
東海已經有點聽懵了:“整座山都燒了,祭司又不能像我們一樣跳崖,他怎麼才能活下來?”
商陸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覺得要是我是他,我肯定會提前布置好。”
“說那麼多乾嘛!走,直接上山找唄,找不到就下山找,海市沒有重來,祭司要是活海的話,他肯定沒死。”閻俊迫不及待的搓搓手。
“他那麼愛民,執念肯定跟羽國的百姓有關係,說不定隻要幫羽國渡過難關他執念就能解除,啊哈哈哈哈!我感覺我已經看到漫天的琉璃往我兜裡飄了。”
有了琉璃在前麵吊著,琉璃海行進速度大漲,很快就到了燒禿了的山頂。
小樓已經燒沒了,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就連之前用來判罰的台子也已經被燒成了黑炭。
閻俊不死心的掀開廢墟,然後被嗆的一陣咳嗽:
“咳咳咳!!你們快四處找找!”
“如果小路子猜對了,祭司肯定留了後招,他一定就在這座山上。”
商陸捂著手帕翻找,自覺自己走的有點遠了,趕緊去找白爺的身影。
結果就見白爺望向倒塌的羽神山。
他屁顛屁顛跑過去:“白爺,你是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白爺視線並沒有從那倒塌了一半的羽神山上移開:“你說過想看羽神木隻能挖羽國王室的墓。”
商陸剛開始還有點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說過,回憶了幾秒後才想起來:
“對誒,我還是挺好奇羽神木長什麼樣子的,但是估計看不到了,祭司找了五年都沒在整個羽國找到一塊羽神木,我估計也隻有那些王室墓地隨葬的伴身弓才……”
他說著說著,突然背後一寒。
商陸渾身發冷,隻覺毛骨悚然:
“祭司他不會……為了用羽神木給王做伴身弓,把羽國王室的墓挖了吧??”
“神木山塌掉是他乾的??”
遠處傳來呼喊聲:“閻哥!找到了!”
商陸和白爺對視一眼,趕緊也過去。
東海他們正圍著那口井往底下看,商陸背後的冷汗都沒沒消,有點慫又想看,就躲在白爺後麵,小心翼翼的探頭往下看。
深深井底下,祭司端坐在地上,懷中抱著昏睡過去的醒花,四周長滿了海生草。
黑色祭司服散開在四處,零碎陽光落在井下。
白發祭司抬臉向上看,像是一朵黑夜裡盛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