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誰都不會退讓。
淨昀蒼的語氣這時候還算平靜：“給我。”
“我問過替他診斷的靈醫，他靈脈受損的情況非常嚴重，給你,你能救？”顧玄息嗤笑一聲,“仙界願意找靈醫？他們想方設法殺你還差不多。”
因為仙族絕大多數族長都參與了圍殺，這三年來淨昀蒼殺得仙界血流成河。
在這點上,他不如顧玄息,顧玄息是憑自己的本事統一魔界,整個魔界都對他忠心耿耿。但他如何統治仙界？隻有殺。
淨昀蒼道：“我會帶他回無忘山，那裡是天地脈靈氣的核心,天下靈氣皆從忘憂山來最終歸於忘憂山，山上的靈泉足以治愈他。”
他在華清宗,其實正是為了鎮守無忘山。
這也難怪除了他和他允許的人,無人能自由出入無忘山。
顧玄息盯著他,質問：“無忘山，那不是我的嗎？”
淨昀蒼看著他。
事實就是，無論是龍族族長之位、仙尊之位、甚至忘憂山和華清宗,這些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都該是顧玄息的。
隻不過就像他們一同生活在棲龍山穀的時候,無論顧玄息怎麼想方設法吸引爹娘的注意力，可始終比不上不聲不響的淨昀蒼。
後來也是這樣，等待繼承的顧玄息發現，淨昀蒼早已不聲不響地奪走了應該屬於他的一切,一件都沒給他。
那天顧玄息失去所有，什麼都沒有了。
淨昀蒼終於道：“爹娘把族長之位傳給我，是希望我以族長的身份保護你。”
如果不是顧玄息的爹是族長，在他出生的時候,恐怕就被龍族那群長老們集體投票判死刑了。
顧玄息當然理解他爹為什麼把族長之位傳給淨昀蒼，隻是……
他問：“你說的保護，就是在你繼承族長之位第二天，龍族要殺我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追殺到魔界卻沒有出手。因為你認為我還沒死就不用出手，可他們停手正是因為清楚我去魔界必死無疑。”
事實上，淨昀蒼確實不懂什麼才叫喜歡什麼才叫保護，不然他也不會拿著讓自己情動的證據去找那人是誰，以至於錯過了沈離塵。
至於保護？隻要沒有死就是，不管他如何被追殺，不管他在人間如何流浪，不管他每天過得如何風聲鶴唳，隻要沒有死，就是完成父母的遺願。
他們的爹娘臨死前的決定是很對了，也為顧玄息計劃好了餘生，但誰都沒想到淨昀蒼……他沒有心。
顧玄息咄咄逼人：“如果你的照顧像你的保護一樣……我撐得住，但他的身體他的靈脈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他撐不住。識相點，就滾。”
他這話已經非常不客氣了。
多少年來，沒有人敢在淨昀蒼麵前這樣放肆，因為他們都死了。
隻有兩個人可以在淨昀蒼麵前放肆還能全身而退，一個是沈離塵，一個是顧玄息。
縱然心裡全是不甘和
憤怒，淨昀蒼卻明白，他必須讓路。
顧玄息抱著沈離塵，直接回了沈記旁的府邸。
這三年裡，魔尊似乎終於學會了什麼叫低調，不再大刀闊斧地修建什麼行宮，而是乾脆買府邸落腳。
顧焱依舊駐守魔界，而得知沈離塵回來的顧火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人間，把他缺一根筋的弟弟顧炎趕到一邊去當跑腿。
“尊上，房間已經準備好了。”顧火在看見顧玄息懷裡抱著人後就什麼都明白了，不用吩咐，在前麵帶路，“靈醫已經在府內了，尊上不用擔心。”
自從發現沈離塵在治病時，顧玄息就讓人把那個女靈醫綁來，詢問了前因後果，然後吩咐下去，找到人間最好的靈醫和魔界最好的醫師，全都給他送過來。
顧玄息把昏迷中的沈離塵抱到床上，就算不忍也立刻退後，讓醫師給他診治。
他最後又看了一眼，才轉身走到一邊。
顧火站在他身旁，勸道，“尊上，既然沈公子能回來，他肯定不會再有事。”
除了兩位尊上不死心，所有人都認定沈離塵已經死了，並且陪著他們一起做這個不切實際的美夢，也永遠不會試圖叫醒他們。
他們都知道，夢醒的結果會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殘酷。
就算是這樣，沈離塵都能回來，那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顧火想，他們尊上終於把沈離塵等回來了，今後一定要順風順水，不該再有任何坎坷，因為他太難了。
顧玄息坐在椅子上，“他靈脈枯竭的情況很嚴重，回來的路上我探了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碰一下他就疼，我哪裡還敢替他疏通……”
顧火想了一下，驚訝：“是那隻鎖魂鏈？”
“對，隻顧著找他了，忘記當年他是戴著鎖魂鏈失蹤的。神罰容不下鎖魂鏈這種地府來的玩意，應該是被它劈斷了，不然就憑他自己不可能打開鎖魂鏈。”
“我記得戴上鎖魂鏈的人，靈脈會在三天之內逐漸枯萎。”顧火這才意識到，他幾乎弄來了幾個人間最好的靈醫和魔界頂級的醫師們，現在看來可能是白費。
鎖魂鏈是萬鬼的克星，也能讓修士的靈脈枯萎，然而最嚴重的卻是這種枯萎無法修複。
因為鎖魂鏈是地獄來的東西，不在三界之內，那些屬於三界的靈草靈植如何能治好三界之外的東西造成的傷？那些名聲顯赫的靈醫恐怕根本沒見過這種傷勢，又如何能治！
“當年他的靈脈就枯萎了，他體內沒什麼靈氣，這幾年……”顧玄息的心已經疼到讓他難以忍受的地步，“恐怕都是以凡人身體活著的。”
修士有靈氣護體，幾乎不會生困擾凡人的疾病，失去靈氣的修士，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彆。
甚至連路邊的小蟲子，都敢叮他一下。
他在魔宮的時候，少吃了一口菜顧玄息都要換廚子，心疼的不行。
就這樣了，還要到處亂跑，去黑店找活，把自己往醫館送……為什麼不來找他呢？為什麼不回來
？難道在外麵吃苦流浪的日子都比在他身邊好？
顧玄息疼得心如火燎，他覺得當年在海上找沈離塵時都沒有這麼疼，因為當時已經忘記去疼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什麼叫疼。
顧火小心提醒：“可是尊上，鎖魂鏈不在三界內……除非去地獄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但沒有人能去那個地方……()”
沒有活人能去那裡。
魔界在傳聞中雖然可怖，但每日來來往往的穿梭魔界和人間的人也不少，地獄才是真的有去無回的地方。
靈脈是在魂魄裡，就算是死了，修士的魂魄也具有生前時的修為，但那麼多修為高深的修士隕落，被勾魂鏈勾去地獄的時候，卻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去了後能回來。
就算是有去無回又怎麼樣。()”顧玄息語氣堅定，“不管怎麼說，他的靈脈一定要恢複，不然他的身體撐不住。”
他都想好了，就算不想留在他身邊，要再跑一次，都得給他帶著修為跑。
至少他沒有那麼擔心。
·
沈離塵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先在房中掃視一圈，不出意外地看見顧玄息又坐在一邊椅子上，正盯著掌心裡的什麼東西在看。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麼感覺，自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間，他也倏地抬眸，目光沉沉卻又靜靜地看了過來。
沈離塵道：“不是告訴你不要趁我睡著闖進來嗎！”
顧玄息嗓子有些乾，“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沈離塵想發火，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已經可以稱得上慣犯，他坐起來，發現自己隻穿了一身裡衣，下意識在去拿床腳的衣服——
就算房間有衣架，他還是習慣把衣服放在床腳，拿衣服不用下床，免得出被窩被凍死。
但衣服不在床腳。
被子也不是他的。
房間就更不是他的了。
“我在哪兒？我為什麼在這？”
“你在下山的路上昏過去了，我帶你回來。”顧玄息溫和道，“請靈醫診斷過，你受了內傷，這兩天又有些驚悸積鬱，一時氣血不暢，好一些了嗎？”
沈離塵想驚悸還不是都是被你們嚇出來的，但是他……他沉默地感受了下，好像是不再胸悶氣短，也沒有時不時刺痛一下的症狀。
顧玄息能找到的靈醫，自然是高手，靈醫館的靈醫說要七天才能治療好，竟然這麼快就沒事了。
這些外傷都是小事。
顧玄息問：“你受這些外傷是因為沒有靈氣護體？知道靈脈枯竭，你還敢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找死？”
這話一聽，就知道他曾經去過黑店，用靈石把自己自己這幾年來做得任務問得一清二楚。
沈離塵剛起床，起床氣還沒處撒，就聽見他一頓指責，登時怒了：“我是在找死又怎麼樣？又不是要你去送死！關你什麼事！我又不是沒死過！”
顧玄息深吸一口氣，暗罵自己怎麼這麼心急，垂眉順
() 眼地認錯：“是我不好，我說錯了話。”
沈離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這麼……卑微，從前自己敢跟他嗆一句，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囚禁他、封印他的靈氣、用華清宗威脅……顧玄席哪個沒乾過。
不止是淨昀蒼，看來連顧玄息也瘋魔了。
沈離塵輕聲問：“你請的靈醫怎麼說？我的靈脈你也探查過了吧。”
“嗯。”顧玄息不假思索道，“不嚴重，會治得好。”
沈離塵看著他：“我不是那個沈離塵，他不在乎你說什麼，但我知道你在撒謊，我要知道真實情況。”
顧玄息想了想，才垂下眼，道：“枯竭的地方很嚴重，不至於傷及性命，但想修煉的話很困難。如果不找到辦法，最多半年，靈脈徹底枯死，你將不能再修煉，和凡人無異，生老病死，一個都逃不掉。”
鎖魂鏈摘得早，沈離塵隻付出了枯竭一段靈脈的代價，但這三年來強行疏通，導致枯竭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最初體內的靈氣一炷香的功夫就能運轉一周，到後來現在需要至少半個時辰，而沒有枯竭的時候，半個時辰夠他運轉不知多少周了。
如果徹底枯竭，靈氣就再也無法通過，他也就等於一個凡人。
這和沈離塵知道的沒有太大的區彆，他“嗯”了一聲。
看起來像是用不了靈氣也無所謂，當個凡人也挺好。
但他才當多久，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幅樣子。
顧玄息忍不住懷疑再晚幾年找到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