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挖什麼？我幫你。”
顧玄息為了裝得像點，連那身富家公子的錦衣都不穿了，乾脆和沈離塵一樣做尋常散修打扮。
這身衣服正好方便乾活。
“不用。”說完沈離塵畫了個很簡單的符咒點在鐵鍬的木棍上，退後兩步，看鐵鍬自己動手挖。
顧玄息掐著眉心，無奈道：“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用傀儡符的。”
“學著點。”
沈離塵平時還在掃把水桶等等東西上點傀儡符，就當隻有一根胳膊可以用的傀儡，其它胳膊腿都壞了，隻用重複單一動作，也就是平移，足夠完成八成的家務活。
鐵鍬沒挖幾下，他趕緊收回靈氣，鐵鍬哐當落在地上。
他們兩個一起上前查看，隻見土裡是一具小小的骷髏。
顧玄息瞄一眼就知道：“看骨骼，六歲左右，是你弟弟嗎？”
沈離塵指著骷髏肩胛骨的位置下，是兩顆泛黃的狗牙，一端都開了孔，“是他戴的，這是他。”
他一揮手，讓鐵鍬給弟弟蓋上土。
他仿佛被瞬間抽乾了力氣，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嗓音充滿了難過：“我來之前，仙尊他幫我用牽絲係，說我弟弟還在人間，我以為他和我一樣……”
“他的魂魄在人間，如果沒有魂飛魄散，他現在應該是隻……鬼。”顧玄息輕聲道。
沈離塵霍然抬頭看著他，眼角微微上挑的眼也瞪大，清澈的琥珀色瞳孔裡寫滿了“你在說什麼鬼話”。
顧玄息輕聲道：“一個猜測而已，彆當真。”
沈離塵瞪了他一眼：“你才是鬼呢。”
鐵鍬重新把弟弟埋起來後，他在小墳包前立了塊石碑，用塵埃劍刻了字。
然後他們去了下一座村莊。
沈離塵跪著燒紙燒紙人。
顧玄息在他身邊坐著，不幫忙，但始終靜靜看著遠處，像是在看著什麼東西。
() “喂，你說的鬼是什麼意思。”沈離塵反應過來，決定問他。()
無原身的心願就是找到弟弟的轉世，畢竟弟弟在他懷裡生生餓死的，原身的這個執念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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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做完這件事。
沈離塵喃喃道：“你不懂，我就這一件一定要做完的事了，不管他現在怎麼樣，是鬼也好，是人也好，隻要他過得好就行。”
“我怎麼會不懂，我一直都是這樣。扶搖大比結束後，我就想去看你，又忌憚彆人說你和我走得太近，就直接走了，看不看有什麼要緊，你身體恢複就行。”
顧玄息輕聲說著，看著沈離塵微微測過臉，躲避他的注視。
“在皇宮的時候問你幾次也不願意跟我走，我就想，反正你手裡有暖玉，魔族不敢動你。”
他看見沈離塵的耳朵從緋紅漸漸成了殷紅，忍不住繼續道：“你想回人間，後來我也不追了，你喜歡華清宗回去就回去吧。你還要聽嗎？我還有很多，但我覺得你可能不想聽了。”
沈離塵是不想聽了，再聽下去他的臉就要滴血了。
“我以前總是看不懂你，總是誤會。我已經後悔了，但你不要反過來看不懂我啊，我那麼好猜，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誤會我的。”
“你看我化形都不敢太久，就是不想你也誤會我。”
沈離塵沉默著，隻有微弱欺負的身體無聲訴說著他內心難以平複的情緒。
顧玄息看著，心想他沒說，但他確實沒恨過我。
但下一刻顧玄息又想，會不會被傷得太深，從此後不想再親近任何人了。
他隻敢想一想而已，現在的樣子他該很知足了，彆太貪心。
顧玄息正色道：“能在人間漂蕩的魂魄，不可能存在那麼久，沒兩天就被勾魂使勾回地府了，或是被鬼吃了。要麼是魂魄，要麼是鬼成了鬼修，我想你更希望是後一種。”
“仙尊說他去地府找我時，生死簿上寫……他沒死。”
“如果魂魄被吃了，生死簿上會寫已死。”顧玄息歎氣，“看來他也不是那麼沒用，至少證實你弟弟成了鬼修，六歲小屁孩，沒引導怎麼可能懂這些？我來這裡的時候，就有所懷疑，現在看來背後的水還挺深。”
沈離塵好奇道：“你想說什麼？”
顧玄息伸出食指指了一個方向：“看見了？”
修士耳清目明，凡人看不見，但他們能看見，那是沈離塵禦劍而來曾經路過的滄州城，也是離這幾座村莊最近的城市。
沈離塵道：“滄州城？我小時候還跟我爹去賣過他打的獵物。”
顧玄息換了個坐姿，一條腿屈膝，手臂搭在膝蓋上，“你沒打過仗，當然不懂。幾個破敗村莊屠了能搜刮幾個錢？能有幾個人？沒有屠的價值。”
他可是硬生生把整個魔界打了下來，可以說沒有比他更懂戰爭了。
沈離塵豎起耳朵，安安靜靜地聽。
“要屠就屠城，比如眼前的滄州城。搜刮整座城的金銀珠
() 寶夠養活十萬大軍一段時日了，青壯年都殺了，老人孩子當炮灰打仗時趕到最前麵，女的犒勞大軍。所以說屠幾個村就是浪費力氣，有什麼用。”
沈離塵打了個哆嗦，十分狡猾：“哦，那你屠過幾座城。”
顧玄息眯了眯眼：“一座都沒有，那是跟我作對的乾得事，我從不亂殺一兵一卒，不信你去打聽。我在你心中就這麼無情？”
沈離塵趕緊轉移話題：“還有呢？你沒說完就彆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顧玄息無奈道：“所以屠五個村子，根本沒必要。但類似的情況，我見過很多次，不僅人間，仙界魔界都有發生，隻不過人間最多。”
他繼續道：“殺一堆人，用法陣困住他們的魂魄，這樣連勾魂使都發現不了，這時候魂魄會相互吞噬，四十九日之後再來，通常隻剩下一隻，就不再是魂魄，而是鬼。這隻是煉鬼的方法之一，而這種方法容易被發現，很久都沒人用了。”
沈離塵訥訥地看著他：“所以，是嗎？”
顧玄息看著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你們村莊被屠是有人想煉鬼，那隻鬼就是你弟弟。但當時你還活著，被路過的修士帶走了，不然你也逃不過。我飛下來的時候，看見附近石頭的擺設，應該是用石頭布陣，但這麼多年，也毀了七八成。”
沈離塵的大腦頓時嗡一聲，緊接著隻剩下一片空白。
原來當年他們村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屠的？
就為了煉鬼，殺了整整五個村莊的人！
最後煉成的鬼還是他弟弟？
這個時候火堆因為許久不添而熄滅，隻剩下一片風吹就散的灰燼。
顧玄息輕輕拍了拍他，安慰道：“我有個查真相的線索，剛才讓你看滄州城。”
沈離塵頷首。
顧玄息儘量減緩語氣：“這點距離，當年屠殺之時，這個城裡的官兵不可能不發現。要麼是慫到閉門不發兵，要麼就是官員也參與其中，如果是後一種的話——”
沈離塵的怒火瞬間湧起。
顧玄息道：“人間的城都歸皇帝管，就算換了官員也有記載，能查到當時的官員是誰，找到他搜魂，就知道是誰在煉鬼。到時候滅滿門誅九族，你說，我來動手。”
他沒說完，沈離塵就站起來，啪的甩了燒火棍，他心底的怒火被徹底點燃，幾乎失去了理智：“我現在就去！”
立刻禦劍飛向滄州城的方向。
顧玄息忙不迭跟上，他真的沒想到沈離塵竟然這麼不冷靜，平時不是很穩重的一個人嗎？
被他發現時，一路上都能裝作不認識他，沒事人一樣去了花船還去了黑市。
顧玄息已經確定他在黑市門前阻止沈離塵的那一拽，沈離塵已經明白被看穿了，可就是這樣，依舊能用妓女來甩開他。
勁風聲中，顧玄息道：“你冷靜點，”
沈離塵道：“不管是不發兵還是合謀都該死！”
顧玄息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繼續禦劍
，嗓音低沉道：“我隻是把我看出來的告訴你而已，但哪有那麼絕對的事？萬一另有隱情，錯殺好人……我知道你不會，你也不想的對嗎。”
這話是說道沈離塵心坎裡去了。
他總不能主觀判斷什麼就是什麼，他也知道什麼叫反轉，某博就經常乾這種事煽動人情緒的事，網絡暴力要不得……
他胡思亂想了一堆有的沒的，清楚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喪失理智，免得一不小心犯了打錯。
他要把整件事每一個細節都調查的得一清一楚，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這時沈離塵很是感激顧玄息，他見多識廣又會打仗，尤其是這類邪門的法術，在人間甚至不會有記載，這一者但凡少了一個，他就發現不了這些。
“行吧，我會冷靜的，這事我一定要查到底，無論是誰乾的，我都要親手殺了他。”
滄州城。
打聽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酒樓茶肆，越是尋常百姓常去的越好，不僅消息多，百姓們也更喜歡議論高門貴戶的八卦。
沈離塵和顧玄息在一間生意興隆的茶肆坐下，顧玄息辟穀不沾這些，沈離塵則拿慢吞吞地喝粗茶。
等到差不多，沈離塵叫住正在忙碌的小一，很機靈地問：“小一哥跟你打聽個地方，官府怎麼走？我們初來乍到，不認識路。”
小一瞪大眼睛：“官府？你是說周府吧！”
沈離塵十分茫然。
“咱們滄州城的知府就姓周，住在周府嘛！”小一給他添茶，又被旁邊一桌叫去添茶，就一邊倒茶一邊答道。
沈離塵繼續問：“不應該是府衙嗎？”
小一忙得腳不沾地，但旁邊一桌穿短褂的大漢就道：“你外地人不懂，咱們滄州城的知府還是借著他祖宗的光嘞，聽說他爺爺是哪裡仙門的長老，能長生不老，周家全家都沾著光。”
他對麵的人道：“周知府雖然管著事，周知府的娘周老太太，就是那位長老的親閨女，有什麼事求周府的老太太可比知府更管用。”
沈離塵拱手道：“多謝這位大哥。”
“客氣。”
沈離塵低聲道：“更可疑了。”
“你不衝動就行。”
“麻煩了！不知道是哪個宗門的長老，既然年齡不小，修為肯定高，不好對付。”沈離塵若有所思，“如果真的是周家，修仙世家，闖進去也困難。隻怕有什麼陣法法寶之類的，這兩個都不是我的強項……”
他呢喃的時候，顧玄息在他視線落下的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
他抬頭看去，疑惑不解。
“我可以調軍把滄州城踏平，順便把周家一家老小連那個長老的宗門都吊起來給你拷問。你說好，我現在下令。”
沈離塵：“……”
哦，魔尊啊，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