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進食時會釋放致幻的毒素,比嗑/藥更能讓人意誌沉淪。午夜派對似乎是常事,很多血族在這裡醉生夢死,房門外連看守的仆從都沒有,害他推錯門被發現後差點拉去一起□□。可怕得很。
之後再也不會主動開任何門,聽到奇怪的聲音就直接路過。秦宴大概也聽說了這事。某一天晚上,他發現所有安全的房間門都被敞開了,仿佛貼上了“可以參觀”的提示。
裡麵大多是收集的書籍,樂器和各種藝術品古董。其中有一副人類畫家的作品主題是大海,藍色的海水中央是一座小島。很小的島嶼,看起來隻容得下兩個人。
他莫名被那幅畫吸引,總覺得自己也是應該擁有一座小島的,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隔天早晨,那幅畫就被送進了他的房間。
雖然用意是討他歡心,但這種時刻都處在觀察中的情形還是讓他有些苦惱。
那天晚上,他在擊劍室見到了秦宴。
那柄輕捷的花劍幾天前才削掉了一名血族少年的腦袋,劍身輕薄,揮動時幾乎看不到殘影。攻速快而靈巧,在持劍者手中兼具力量和美感。
“要不要來試試?”秦宴問他。
林雪河握住了那柄劍。
血族天生體溫很低,即使今晚已經使用了不短的時間,劍柄上依然冰涼沒有餘溫。
秦宴站在他身後,握住他持劍的手,“花劍講究優先權,先發動攻擊且擊中就能得分。如果同時發起進攻,即使互相擊中也都不得分。”
秦宴認真地教他,對麵前看不見的敵人伸臂,做出一個轉移假動作,仿佛在引誘對手防守,“所以——要想辦法控製和調動對方來完成你的意圖!”
他弓步做出第二個轉移動作,出劍的瞬間換另一條線用真實意圖擊中對手。刺穿空氣劍身帶起輕微的嘯鳴聲。
“對我也是這樣的嗎?”林雪河問。
“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這樣。”
秦宴溫柔道,“但不要把自己想象成我的對手。你是和我一起握劍的人。”
林雪河鬆開手,看著他再次擦拭劍身,開口說,“那個孩子說我殺了他哥哥。我真的做過麼?為什麼?”
“因為他們想要傷害你。”秦宴說,“你隻是為了保護自己,並沒有做錯事。”
“是麼?他說我並沒有把他們都殺掉。”林雪河道,“剩下的一個在哪?”
他動作微微一頓,歎了口氣,放下劍來輕拍林雪河的後背,“彆擔心,親愛的。”
“有我在。他永遠不會來報複你的。”
這些看似完美的回答裡,並沒有真正地透露出和他過往有關的任何事。
林雪河便知道,即使打探再多,自己也不會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你可以給我買一座小島嗎?”他忽然問。
“我想要一座小島。”
“當然……”秦宴略微驚訝,接著縱容地笑起來,“當然可以。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島?等我們婚禮結束,蜜月旅行時你可以親自去挑,以你的名字來命名,怎麼樣?”
林雪河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為什麼一定要是婚禮之後呢?為什麼不能是現在。
他被包裹在秦宴的意圖裡,控製,調動。雖然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身體上像是結了一層無形的繭。
婚禮倒數一周,各種籌備已經進入最繁忙的階段。秦宴和他一起擬邀請函,叫他憑自己的心情劃掉不喜歡的賓客。
但他們都知道,他對名單上的所有賓客都是陌生的,根本談不上喜不喜歡。
“那就由我來定吧。”秦宴道。“正好,這樣你也不用太辛苦。所有事都可以交給我,你隻要漂漂亮亮地出場就可以了。”
在這場婚禮中,他能參與的部分似乎隻限於保持漂亮。
林雪河看過長長的賓客名單,裡麵也有姓林的名字,“這些是我的家族成員嗎?他們為什麼不來看我。”
“婚禮之前,當然要保持一點神秘感。”
“……”
早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他沒再給自己找麻煩。對人類而言,僅僅試穿禮服的任務已經算是個體力活。再加上有個十分捧場的妹妹,他兩天內試穿過的禮服數都數不清了,肩膀快要被磨掉一層皮。
終於定下一整套婚服,晚上他在浴缸裡待了兩個小時,泡得皮膚起皺才把疲乏都從身體裡擠出去,狠狠舒了口氣。
還剩下五天。
他坐在窗台上晾乾長發。空氣沉悶燥熱,晚風掠起的發絲偶爾融入遠處群山沉默的黑影。
他的人生就要迎來重要的節點,連自己也好奇婚禮過後會發生什麼。
月光隱匿之時,敲門聲忽然響起。林雪河見怪不怪地去開門,隻以為是精力旺盛的妹妹又到他這來亂跑。
不料房門打開,他和來人麵麵相覷。
“真服了,你閒著沒事住這麼高乾什麼!”
“……”
麵前的人銀發金瞳,有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林雪河張了下嘴巴,沒說出話來。
平行林雪河扶著門猛猛喘了口氣,視線被他肩頭半濕的黑發吸引,這才發覺不對,“等等……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
大晚上跑這一趟實屬加班。如果不是秦卡西的暗示,誰會有興趣來跨時空支援啊。
親眼看到自己黑發披身的模樣,平行林雪河還是受到了一點衝擊,“你說你是人類?什麼都不記得的人類?伴生能力也沒有了?好好好……你真行啊你,快把自己玩兒壞了。”
“還好吧。”林雪河請平行世界裡來的自己進房間坐下,接收新設定,並淡定地招待,“要吃小番茄麼?”
“沒心情吃。”平行林雪河說,“你的陸崇在哪?都變成這樣了他還不來管你麼?”
“誰?”
“……”
好好好,連陸崇也忘了。
他問林雪河,“那你現在住在這裡,是要乾什麼?”
他從秦卡西的城堡出發,使用[觀測者]來到這裡,落點也會是相近的地址。
但他記得林雪河說過,在這個時空裡,他的家族和秦氏家族關係不善。
“我正在籌備婚禮。”林雪河露出單純的表情,“還有五天,我就要結婚了耶。你是來參加婚禮的嗎”
“……連陸崇都不記得了,你要和誰結婚?”
“秦宴,是我的未婚夫,你認識他嗎?”
“……”
平行林雪河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下一秒暴躁了。
“你可是林雪河,當然要跟陸崇結婚了!每個世界裡的林雪河都要跟陸崇結婚!什麼幾把秦宴,你到底在搞什麼?!”
“……”
林雪河冷靜地遞上一盤小番茄,“彆生氣啊……或者告訴我為什麼生氣?給我講講我們相遇的事吧。”
“不是我們相遇。”他沒好氣道,“是我和你的陸崇,你和我的陸崇,我們四個。”
雖然搞不懂這裡在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他還是坐下來講了之前那天被觀測者暗算的遭遇。
林雪河聽完恍然感歎:“原來我還去過另一個世界。”
“……”
這是重點嗎?
平行林雪河嚴重懷疑,這個世界裡的他遇到獵人把腦袋撞傻了。
“遭遇獵人秦宴是告訴我的。”林雪河說,“但我想,他的話並不能完全相信。”
他從醒來後,沒和包括妹妹在內的任何人講過——
他的記憶似乎並沒有完全消失。
每當試圖想起什麼時,他腦海中就會朦朧一片。但如果他放鬆,是能感覺到有東西存在的。
他看似散漫地生活,事實上並不信任這座城堡裡的任何人。
“算你還沒完全變成傻蛋。”平行林雪河說。“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有計劃離開這裡麼?”
“沒有任何計劃。”林雪河氣定神閒地說。
“……”
即使有,他也不會和這位自稱從平行世界來的不速之客露底。
很難說這所謂的平行林雪河,不是秦宴派給他的又一個“假動作”。
“再和我講一講陸崇吧。”林雪河說,“他似乎是對我很重要的人……是人類嗎?是我擁有的人類侍仆?但我怎麼會和人類結成伴侶呢。”
“什麼意思,還搞種族歧視?都什麼年代了。有幾個世界裡,吸血鬼都快被人類滅族了好麼。”
平行林雪河很不樂意地回答他的問題,“你有過一個血仆,但不是陸崇。他叫楚河,你曾經問起過他,在我的世界裡沒有那個人類。”
“而且血仆應該和你同生共死的。這種時候他沒在你身邊,要麼正在拚命找你,要麼……大概率是已經被乾掉了。”
林雪河又想起那名見麵不過兩分鐘,就頭顱掉地的血族少年。
以秦宴的作風,如果他的血仆試圖闖進這裡,下場應該也不會更樂觀。
“那麼,隻有陸崇是特彆的?”
“嗯。”平行林雪河說,“據我所知,每個世界都有的就隻有林雪河和陸崇。”
上次相遇過後,他和自己的陸崇也好奇,順利辦完婚禮,趁蜜月空閒複製了一百份[觀測者]。
當作是穿梭於不同時空的特殊旅行。他們想看看,在林雪河作為詛咒存在的世界裡,身邊的陸崇下場是什麼樣的。
“很遺憾,有狼族血脈的陸崇,總是會死在狼族爭奪權力的亂戰裡。”
平行林雪河說,“一百個平行世界裡,他死了一百次。”
“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當然是因為他想當頭狼。但隻有野心而缺乏運氣的狼族,往往下場都是慘烈的。”
雖然知道那是彆的世界的陸崇,但看著伴侶重複死亡,也是件很紮心的事。
平行林雪河問,“你們是因為這個分手了嗎?你接受不了他想當頭狼的野心?”
“……”
林雪河認真想了想,“我應該可以接受。”
但他的陸崇當下還是沒有在他身邊。說不定也和他的血仆一樣,已經被乾掉了。
聽了一圈,他還是隻有自己而已。
“不說了,這個給你。”平行林雪河從口袋裡抽出一隻短簪,遞給他,“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老公還等我回去一起泡溫泉呢。”
發簪的材質是溫潤的白玉,但是空心的。林雪河接過,按了一下簪頭。另一端的簪尾露出一截隱藏的注射針頭。
“這可是很珍貴的。”他走之前反複叮囑。“我那裡都沒有,還是從彆的世界裡薅羊毛薅來的。就一針,你省著點用。”
“謝謝。”林雪河真心道。“但是為什麼幫我?”
“當然是因為我善良,同情弱小心存不忍。”
“……”
“並且我的一個神婆朋友說,你以後還是挺發達的。她建議我今天幫你一把,存個情麵,對我以後也有好處。”平行林雪河說。
雖然他還沒看出,這種自身難保的境地要怎麼發達起來。
“希望我今天的投資不會白費。”
第63章 第 63 章
看起來並無特彆的發簪, 實際是一支隱藏式注射器。
林雪河捏在手裡轉了幾圈,收起這份特彆禮物,視線再次被窗外的遠山吸引。
與其說沒有任何計劃,不如說他沒有任何條件離開這裡。光是要穿過山林的荒野求生, 對他目前的人類身板而言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沒有秦宴的幫助, 他就算走出了城堡, 也無法離開很遠。
歸根究底,他沒有很強烈的逃離意願。
掙紮什麼呢,這世界總是不儘人意的。離開了這座牢籠,也還是會踏入另一座。逃到哪裡去呢?他永遠都找不到一個完美的世界。
這樣的念頭也和被掩蓋住的記憶一樣, 似乎是一直都存在於他腦海中的。
林雪河靜靜地躺在床上,手裡握著短簪,清澈的雙眼裡毫無困意。
以他對目前自己的了解, 他不是個感情充沛的人, 很難想象那個叫陸崇的人類要多特彆, 才能引起他的興趣。
寂靜的深夜裡,有極輕的踩踏聲傳入他的耳朵。如果不留心聽或是已經入睡,根本不會察覺。
林雪河躺在床上沒動,漆黑的瞳仁卻轉向窗邊。
窗戶是緊閉著的。
陸崇第二次爬牆比之前熟練許多,單手吊在窗台外嘗試開窗。但窗戶是從裡麵上鎖的, 他隻好暴力破壞, 連窗欞一起直接徒手撕開。
從打開的窗戶看進去, 整個房間空空蕩蕩,床上也沒有人。
他翻身進來, 還記得把窗框複位, 冷不防旁邊躲在窗簾裡的人緊握著古銅燭台,對準他狠狠砸了下來。
陸崇一驚, 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如同握住一截脆嫩的樹枝。
所幸在折斷的前一秒,他借著月光看清了林雪河的臉,“……我靠,嚇我一跳!”
他連忙鬆手。然而林雪河手中的燭台依然重重地揮過來,毫不猶豫砸中了他的腦袋。
這一下用上了全部力氣,是奔著開瓢來的。饒是如陸崇這樣皮糙肉厚的體質,也暈了一下,額頭綻開血花。
但他還沒倒。林雪河一臉冷酷地舉起手,眼看又要再砸。他不得不出手製止,“……乾什麼啊?謀殺親夫?”
林雪河被他一把扯進懷裡,麵對麵撞上他堅硬的肩膀,一時間動彈不得。被扭住的雙手扣在背後,手腕也卸掉了力氣,燭台哐當掉落在地。
兩雙手的動作不可避免地纏進了鬆散的發絲,頭皮被拉扯得很痛。他不由自主地皺起眉毛,仰起臉冷聲問,“你是誰?”
“……”
這樣近的距離裡,陸崇終於望進他漆黑無光的眼睛。
起初以為是房間裡沒有開燈,在昏沉的暗影裡看不清楚。這時候陸崇才看清楚他黑發黑眼的模樣,頓時勃然大怒。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雖然這樣也很好看……不是,他們把你怎麼了?!”
“……”
這語氣很奇怪,但又有點似曾相識。
前半夜那個自稱平行世界來的林雪河,剛看到他時好像也有同樣的反應。
林雪河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因為過於震驚,他第一遍問時陸崇壓根沒聽見。這會兒終於聽清了,氣急反笑,“我是你老公!”
走的時候說得好好的,沒有任何移情彆戀的可能性。
現在乾脆都連老公是誰都給忘了。
陸崇用一隻手握著他的雙腕,另一隻手掐起他的下巴抬起來,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林雪河一怔,實在是抽不出手來給他一巴掌,隻能笨拙地咬他的舌頭。
被掠奪的呼吸依然緊迫,沒有任何得到釋放的跡象。血腥味被抵回舌尖,熾熱的鼻息徹底將人吞沒。
雙手已然鬆開,微微打著顫,林雪河被箍緊了腰,卻沒有再掙紮。陌生的刺激讓他頭腦空白,身心發麻,甚至讓他感到困惑。
除了被突襲的驚慌,他似乎並不反感。
不斷後退的身體撞到了邊幾,骨瓷碟裡紅彤彤的小番茄被碰掉出來,滾落一地。
陸崇把臉埋在他肩窩裡,深深地吸氣,鼻音帶著十足的委屈,“我想你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讓我來,但是……我走之前想再見你一麵。老實說我現在有點後悔了。這地方太傻逼了,要不我還是帶你走吧,在這兒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林雪河趁機推開他,冷靜道,“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陸崇:“……”
如果不是林雪河提前交代過,無論發生什麼都按計劃行事。就看眼前這情形,他真想把人先帶走再說。
比起計劃,他們的約定更像是場賭博。
“你要結婚也得是跟我!”
“我的婚禮就在下周。”
“那我就去婚禮上把你搶走。”
“……”
林雪河莫名想笑,但還是繃著臉,抿了一下嘴唇,“你到底是乾什麼的?”
他不像血族,也不像城堡裡被當成侍從和寵物的人類。
他像是……森林裡的一陣風,從山的另一麵吹來。
陸崇耳尖動了動。
狼族靈敏的聽覺能甄彆這附近每一片草葉被風吹動的摩擦聲,塔底還有他的接應,在敲擊牆壁叫他儘快離開。
“我要去執行任務了。”他不舍地看著林雪河,“如果我活著回來,你願意嫁給我嗎?你快說你願意。”
“……”
林雪河看著眼前的人類青年,心跳像逐漸密集的鼓點,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是……陸崇嗎?”
“你是不是陸崇?”
“哼,你自己猜吧。”他又故意不回答,傲嬌道,“誰讓你這麼狠心把我忘了。”
他攬過林雪河,最後狠狠親了一口,轉身翻過窗台一躍而下。
林雪河下意識地伸手,隻抓到一片空氣,片刻後才走到窗台邊再去看。
塔下已經空無一人。
**
“謝了。”陸崇接過一針血清紮進手臂,[隱形]即刻生效,讓他原地消失在空氣裡。
旁邊另一坨空氣發出林卡西的聲音,“不客氣。之前幫我攪混水還欠你們一次,現在扯平了。”
兩坨空氣一同往出口移動。
“狼族特訓感覺怎麼樣?”
“哈,活不了也死不掉那樣。你說會照顧好他的,怎麼照顧的?”
“誒,你剛剛不是都親眼看過了嗎,活得好好的。”
“……”
“比起擔心他,你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吧。”林卡西說。“最起碼他在這裡活著,不會有被同族撕成碎片的危險。”
陸崇沒有感情地笑了一聲,“恐嚇我啊?”
“隻是提醒你。”林卡西說。
“你難道不擔心自己是在被利用,白白送死嗎?到頭來,他甚至都不會記得你。”
“那又怎麼樣。”陸崇說,“他利用我做的事,本來就是我想為他做的。”
他到現在才覺得,陸明燈真是個挺聰明的人。
或許陸明燈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所以從一開始就不跟他建立太深的感情。最好是能當就沒這個兒子。這樣即便他非要回狼族送死,也不至於太撕心裂肺地難過。
況且在狼族的鬥爭裡,陸明燈沒有任何發言權,也希望兒子不會在親情和個人選擇之間為難。既然幫不上忙,那就至少不要絆住他的腳步。
“好吧。本來我是懶得幫你們傳話的,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林卡西說,“告訴你。之前我們來這裡的車上,林雪河說如果還有機會,就讓我帶給你一句話。”
陸崇一愣,心臟狂跳起來,“什麼?”
林卡西:“他說彆忘了,你還有一次使用[觀測者]的機會。”
那是在陷入絕境,或是他反悔想要退出時,依然允許他逃跑的一次機會。
二十年一次的殘酷角逐中,隻有頭狼能活著走出來,加冕為王。狼族秘境將會在日出時開啟,競爭者已經先後進入了幽深無邊的叢林中。
她難得有興致,送陸崇到叢林入口,問,“最後還有什麼話想說?”
晨光欲曉。陸崇麵朝來時的方向沉思片刻,說,“那你也幫我轉告他,等我把這片破樹林踏平,就帶他去買薯片。”
“……”
林卡西無法理解他的遺言,“薯片?”
“嗯,番茄味那種。”他笑起來,很認真地說。“買十包。”
**
如果不是躺很久還感到嘴唇發麻,林雪河想,他或許會把那當成一場夢。
他整晚沒睡,腦海中始終想著那個吻。
那兩個他從前認識的人,在同一晚先後闖進他的房間。他固定在後腦勺的發簪是真實存在的,那麼讓他念念不忘的吻也該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陸崇。即使直覺已經給了他答案,也想再看到些確鑿的證明。
天亮時他照舊去餐廳吃早飯,如常見到了秦宴。
每天早晨秦宴都會在這裡陪他進食,手邊的酒杯裡盛裝著略帶粘稠的暗紅血液。
用餐時他們很少說話。林雪河隨便填飽肚子,忽然開口道,“未婚夫,今天我想去外麵玩。”
秦宴訝異地看向他,不知是為他主動的稱呼,還是為他說想去看城堡之外的世界,“今天?”
“嗯。你能陪我一起嗎?”
“今天恐怕不行。我來不及空出日程。”作為家主要處理的日常事務就有不少,再加上婚禮籌備。秦宴頓了頓,“讓我的副手陪你去玩好嗎?他應該可以照顧好你。”
“好。”林雪河欣然起身,“我現在就可以走。”
秦宴身邊的侍從有很多,會不定期更換,從沒有哪個是能跟隨很久的。今天被派出來的血仆也眼生,還好是沉默寡言的個性,看起來不會多管閒事。林雪河說,“待會兒可以不要跟我太近嗎?我想自己逛。”
他以需要履行保護職責的理由拒絕了。林雪河又說,“那就離兩米距離……一米總可以了吧?你一伸手就能抓到我。”
他說得坦蕩自然,看上去並沒有趁機逃跑的打算,純粹是為了個人心情。
離開乘坐的越野車還是來時的那輛,看不見車窗外的景色。其實叫他看見了也沒什麼作用,他又記不住路,照著導航開都不一定能開出去。他甚至都沒開過車。
“去大一點的城市裡。”林雪河告訴司機。“不要在小鎮上徘徊。”
這要求也沒什麼更深層的邏輯含義,非要找個理由的話,隻是憑直覺而已。既然要出去,就去最繁華熱鬨的城區。
和遠離人煙的幽靜城堡截然不同。城市裡到處車水馬龍,摩天大樓高聳入雲。商業大廈間的廣告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播放,各種當紅明星為產品代言的美麗臉龐,都會在上麵輪番出現。
林雪河趴在恢複正常的車窗上往外看,人人都拿著手機,就連過馬路時都忙碌地低著頭。
“你們也都有手機嗎?”他問前排的司機和保鏢。“為什麼我沒有?這樣吧,你們兩個商量一下把誰的手機借我玩會兒,就不用下車陪我逛街了。”
“……”
沉默片刻,司機掏出手機遞給了他。
“謝謝。”
林雪河在屏幕上尋找瀏覽器。短暫脫離監視的空隙裡,在搜索欄裡打下陸崇的名字。
他原本以為搜索起來會費些周折,沒想到蹦出的第一個搜索結果就是明星百科,和“陸崇”這個名字相匹配的照片上,正是他前天夜裡見過的那張臉,居然在人類社會裡很有知名度。
百科上介紹了陸崇的演藝經曆,也寫了他目前正在央影表演係大二就讀。林雪河找地圖導航搜索自己和那所學校的距離,不過十幾公裡。
“開車。”林雪河說,“先直行,然後看我心情轉彎。”
“……”
前排的司機和保鏢對視一眼,麵麵相覷。但這並不是什麼違反命令的危險舉動,他們也隻是出來完成任務而已,照做就是了。
林雪河照著導航指揮車輛行駛的方向,剩最後兩公裡時刪除了自己的搜索記錄,又隨便打一些“人類怎麼過馬路”“進入商場時需要身份證嗎”之類的詞條冒充,在車子駛過央影校門時說了停車,把手機還回去。
“這是人類的大學嗎?我想進去逛逛。”他拉開車門,“你們身上都有被血族契約的氣味吧,小心注意周圍,彆被獵人發現。”
他的提醒稱得上體貼,但隻是為了分散保鏢的注意。距離他身後一米距離的血仆雖有顧慮,但跟他跟得依然很緊,靠他自己想要甩掉是不可能的。
今天結束,行程裡發生的一切他們都會向秦宴彙報。
林雪河正大光明地穿行在宿舍樓間,第一次沒有戴口罩和墨鏡出門,也像個素麵朝天的大學生,如瀑般的黑色長發在陽光下很是惹人注意。
“小河?你怎麼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靠向他身邊。
林雪河循著聲音扭頭。許戈抱著電腦屁顛屁顛跑來,滿臉開心,“好久沒見你了都!”
是認識他的人類。
他不可能在這座人類大學裡讀過書。這裡的學生認識他,大概率是因為陸崇也在這裡讀書。
他的餘光飄向身後的人形監控,遲疑一秒,決定直接問,“你知道陸崇在哪嗎?”
“唉,我就知道你是來找他的……他好像回狼族去參加那個什麼很危險的比賽了。”許戈說。
狼族掌權者更迭的大事,其他種族也都多少會聽說,他常混少數種族論壇自然也刷到過。
看林雪河麵露難色,更是自告奮勇道,“你是有急事要找他嗎?我知道那地方在哪!我可以禦劍帶你去!”
“……”
林雪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怎麼帶我?”
“禦劍啊。”他理所當然道,“我可是劍修,之前就跟你說過的。忘記啦?”
“……”
林雪河懷疑自己根本沒相信過,“你要在所有人麵前禦劍?”
連血族都是等到夜黑風高才偷偷摸摸獵食的。
“彆擔心,我有這個,符修朋友給我畫的障眼法。”他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兩張明黃符紙,兩麵用朱砂勾畫著看不懂的符文,“有時候睡過頭差點遲到,我就會用這個抄近道,正好趕上老師點名。”
他兩根手指夾著薄薄的符紙,不等周圍人有所察覺,就將障眼法貼在了林雪河身上。
身後一米距離的保鏢明顯慌亂起來,轉頭四處張望,視線直接穿過他的身體像穿過一片空氣。
許戈同時給自己貼上符紙,單手捏了個劍訣。一聲清脆的錚鳴響起,本命劍從宿舍床底飛了出來,從天而降。環繞身旁一周後穩穩落在他腳邊,三指寬的劍身驟然變寬,像隻小獨木舟。
他熟練上劍,又羞澀地伸手,拉住林雪河的手腕,“你要是害怕掉下去的話,可以抱住我的腰喲。”
“……”
林雪河試探著踩了上去,“你還真的是劍修啊。”
“是呀,我動畫專業和禦劍專業雙修。”他說。
其實他禦劍飛行的考試成績還是頭名呢,就想著有一天能帶心上人兜風,必須得好好學。
可惜他的心上人已經有心上人了。
他有些惆悵,又一想,能有機會牽一下手也已經不錯了,師父教過修行之人不可過於貪心,人貴在知足。
“站穩嘍,小河,”他知足地說,“我帶你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