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望著遠處在大雪中依舊高聳的教堂尖頂,給了個評價，“很難想象會有人因為這套理論就費儘心思做這麼多，我比較傾向於這一切還有其他的更深層的利益驅動。”
說完,他頓了一下,問周銘，“你覺得呢？”
周銘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給他回答，沉默持續,秦衍覺察到不對，將目光轉向他。
周銘的狀態很奇怪,眉間微微擰著,唇線抿成平直的一條。
秦衍隻和他相處了短短幾天，但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周銘對待任何問題和突發事件中，那種從未改變過的冷靜銳利已經成為他對這個人的下意識印象。
現在這幅難得被打破的樣子,讓人有些不禁好奇。
秦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想起了軍事基地裡的那個長出了腺體的beta,霎時間某根神經微微一動。
“——你不會就是由alpha轉化成的omega吧。”
……
周銘平靜地與他對視,“如果我原本是alpha,我會和那麼多alpha上床？”
可你又不是源初,誰知道你有沒有和那麼多alpha上床？
秦衍在心中反駁。
不過周銘的身份對他來說不重要了，隻要查出了二皇子被刺殺的內幕，他甚至能給這人一個永久的合法身份。
“我有一個問題。”周銘微一垂眼斂下所有情緒，“如果帝國高層中流傳的那套理論隻是你說的這些,那根本沒必要讓人類擁有蟲族的基因並表達。你和我說的就是你知道的全部了嗎？”
像是腺體分等級，alpha和omega高於beta這些，都是雖然沒有被公開承認，但大眾都在踐行的結論。
總不可能說,伊甸園的幕後之人廢了那麼大的力氣，就為了讓alpha生孩子。
秦衍思忖。
他當然不是信口開河，他說的所有種種，都是當年剛分化時，在帝國研究所檢查身體時親眼看到的東西。
因為秦兆華，研究院的負責人甚至拿出了視頻原件給他看。
陰森的洞穴，可怖龐大的異種生物，身邊的研究院負責人卻用一種狂熱且向往的語氣向秦衍描述那些異種是怎樣通過刺激未來蟲母的身體，使其發生轉變的全過程。
那種怪異和毛骨悚然混雜的排斥感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所以他耐著性子看了一部分，等檢查時間一到，直接轉身走人，頭都沒回。
“應該還有其他內容，等回去以後我提交一個查看申請。”
周銘剛想應。
“噠……”
角落裡一聲幾不可聞的敲擊聲讓周銘和秦衍幾乎同時朝發聲處看去。
但那裡隻有石膏柱和根本不夠藏人的石台承著一層雪。
周銘無聲地用眼神詢問秦衍：【你沒讓你的人好好檢查？】
秦衍很輕地一搖頭。
易格帶來的人用生命探
測儀從頭到尾掃描了整個教堂，彆說是人了，就是狗也不會落下一條。
“嗒……”
又是一聲。
秦衍拔出槍，將抬步向前查看的周銘擋到身後，給了他一個安分點彆亂動的眼神，貼邊緩緩靠近發聲處。
——是什麼儀器嗎？
周銘緊緊盯住那個角落，就在這時，一條蜘蛛般纖長尖端卻鋒利的足從石柱後伸出。
……！
蟲族？！
那隻足快速在地麵上探了兩下，隨即頓住，同一時間，秦衍在它身側兩米處停下。
異種頂在頭上的三隻眼睛霎時間轉向這個人類，隨即從腹部發出一聲不明顯的嘶叫，所有腿同時彎曲，猛地躍向秦衍。
“碰。”
子彈毫不留情地穿透這隻異種的身體，淺藍色的血液星星點點砸進雪地裡，腥氣很快蔓延開。
周銘兩步上前，蹲下拎起蟲族扔在抽搐的腿，把它翻了個個兒，露出被穿透的腹部。
“有些蟲族的血液是帶有腐蝕性的，你能不能注意點。”
秦衍把槍遞給周銘，示意他用這個搞蟲子。
周銘沒接：“不會，這是隻幼蟲。”
說著他用食指朝下按了按蟲族的腹部外骨骼，本該堅硬的外骨骼卻像某種皮一樣凹陷下去，周銘撤了力道，它就再次回彈。
蟲族雖然可怖異常，但幼蟲的戰鬥力和大一點的蟲子沒什麼區彆，放隻螃蟹都能和它打個有來有回。
“連腹部外骨骼都沒有發育好，這隻蟲子孵化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什麼地方會有幼蟲？
一般來說隻有兩個，帝國專門研究蟲族的某些研究所，以及蟲巢。
秦衍握搶的手緊了緊，直起身拿出通訊器撥通了易格的通訊。
如果這裡有一個蟲巢，哪怕是沒有完全形成的蟲巢，都不可能是周銘和他兩個人能夠應付的。
秦衍讓易格立刻帶人帶機甲趕過來，拉了下周銘身上的軍裝外套，示意他跟自己先遠離。
周銘抓了把雪，若有所思地洗掉手指上的藍色血液。
秦衍看他片刻，手上掛斷了通訊，“怎麼？”
“……要不要賭一把？”周銘站起身。
“如果一個蟲巢中存在成年蟲族，就不可能讓一隻才出生兩個小時的幼蟲跑出蟲巢。更何況成年蟲族也躲不過軍部的生命探測儀。我比較傾向這裡隻有一些到孵化期的蟲卵。”
安靜在兩人間蔓延。
周銘不疾不徐：“主要是一窩蟲卵的孵化期差不多一樣，你的人趕過來要兩三個小時。兩三個小時的時間，足夠幼蟲跑到荒原上躲藏起來了。總不能養著他們任由發展。”
秦衍“哢”一聲給槍補上了一顆子彈，又從腿側拔出□□扔給周銘防身：“你是為了儘量多的留下線索，好找人吧。”
通過提取同一蟲巢中蟲族的□□，可以做出追蹤母蟲，最終尋找到蟲巢的化
學藥劑。而如果伊甸園的這些蟲卵是純人工培育的，那通過分析檢測，能得到的線索就更多了。
周銘看了眼匕首的型號，嫻熟地換了個握法順著走廊朝另一邊走去。
雪下得足夠深，如果這隻幼蟲是從雪上爬行而過，那一定會留下痕跡。既然現在什麼都沒有，隻能說明它是順著走廊爬下來的。
秦衍剛掃過一片白牆，想看看上麵有沒有蟲族鋒利爪尖留下的痕跡，錯眼間周銘已經甩下他四五米了。
“你能不能稍微有點危險意識？”秦衍幾步跟上，按住周銘肩膀要他站在自己身邊，“還有，這地方七八道朝上的樓梯，你怎麼就一個勁朝前？”
周銘拍開他的手，“不知道，就感覺在前麵。”
隱隱約約中，隻有一個方向存在著他要找的東西，那種詭異難言的感應就像是神經上被戳上了小刺一般。
【感覺】？
秦衍在心中默念這兩個字，將自己的猜測壓在心底，耳際突然捕捉到了一聲熟悉的噠噠輕響。
那是個開在教堂主體側麵的不起眼小木門，旁邊還堆了水桶鏟子之類的工具，看起來就像是伊甸園教堂的雜物間。
但發出聲音的也確實是這裡。
秦衍微微眯了眯眼瞳：“這是那個被炸死的大胡子住的地方。”
他一直管著伊甸園教堂的很多瑣事，所以住的地方也像是個雜物間。
周銘徑直走向晃動著的水桶，用腳將旁邊的工具掃開。
叮呤咣啷的撞擊聲中，一隻和剛才如出一轍的幼蟲霎時間朝他鋪來。
周銘反手，狠狠將幼蟲釘在牆上。
匕首的衝擊強度當然沒有子彈大，幼蟲尖叫嘶鳴，八隻細長的足竭力想要靠近周銘。
周銘偏頭，觀察了它幾秒，心底升起一股夾雜著厭惡的煩躁。
——這隻幼蟲的姿態很難形容，它不完全是想要攻擊周銘，而更像是一種帶著困惑的湊近確認。
周銘微微拔出匕首，在幼蟲下墜途中再次一刀橫斬在它的頭部，蟲屍分作兩半落在地上，房間裡麵安靜一瞬，接著噠噠的敲擊聲更明顯了。
沒有蟲母和王蟲的指揮，初生的蟲族和自然界裡的其他蟲子也沒有什麼太大區彆。
聽到同伴臨死前的悲鳴，裡麵的那些開始更急迫地尋找起了出路。
周銘隨手將匕首在旁邊的木梯子上刮了兩下，單手緩緩推開門。
但出乎意料的是，房間裡沒有一隻蟲族。比起教眾的房間，大胡子的房間裡多了不少家具，東西亂扔，明顯更加雜亂。可無論有多雜亂，周銘也沒有再找到一隻幼蟲。
耳邊依然有噠噠噠噠的聲音，周銘在站在門口環視一圈，抬手朝後招了招，示意秦衍過來和自己一起找。
秦衍順從地走了過來，卻沒有開始乾活，“你是生氣了嗎？”
這話問的突兀，周銘聲線淡淡：“沒有。”
秦衍認認真真觀察他幾秒，下了結論：“不
，你就是生氣了。”()
周銘一直是個情緒波動不強烈的人，都說三歲到二十歲是塑造一個人性格的決定性時期，但在那整整十七年的時間裡，周銘前半段在緩衝帶戰場上撿蟲族屍體賺錢，後半段在秦兆華身邊跟一群軍部的alpha學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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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親人沒朋友直接見生死，那種環境下，周銘想不穩重謹慎都不行。
更何況他現在還帶著偽裝，也不知道秦衍是怎麼分辨出在他生氣的。
周銘靠近其中一堵牆聆聽動靜，平靜道：“少將，咱們兩的關係還沒到需要關心對方心情好壞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