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部基地的絕大多數人現都在前線戰場做戰後清理,樓道裡空空蕩蕩。
蕭濘幾次若無其事地掃過周銘,但都沒有說話。終於,在他最後一次朝周銘看過去的時候,他家上將停下了腳步。
“怎麼?”
蕭濘下意識站直,“沒有。那個……”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低聲,“您是不是受傷了?感覺您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蕭濘也說不出具體是哪方麵,隻覺得上將似乎比以前虛弱了不少。
周銘知道蕭濘八成會察覺,隨便找了個借口,“休眠倉不知道在哪撞了一下,可能有點傷。先不說這個。我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蕭濘目光快速掃過兩人周圍,兩步趕上周銘,低聲,“我順著您給的地址去了r08星。”
r08星是林淺文在死之前,向周銘提供的,豺狼所在的生活星編號。
蕭濘從來不會懷疑周銘的決定,但在此時,他眼底還是浮現了一點疑惑,“但r08星上根本就沒有您說的那個區。”
林淺文從來沒有離開過緩衝待區,所有知道的消息,都是從和杜嘉妮的通訊中得到的。
當時杜嘉妮通過恩科斯集團的星艦去到帝國,第一個落腳點就是白沙星。
林淺文說,她在上麵玩了半個月,期間白天吃喝玩樂,晚上回到組織的據點休息。還經常給林淺文發視頻。周銘確定他沒有撒謊,但蕭濘也不可能查錯。
周銘神情不見變化,一言不發。
蕭濘沉聲,“需要我排查整個白沙星嗎?”
說話間兩人已經下到了一樓。
從上麵看,就是兩個貼在一起的小黑點,看起來親親熱熱的。
秦衍慢悠悠回頭,“這人誰啊?”
有罪在身廣薇上校趕緊狗腿接話,“蕭濘上校,上將的副官。所以雖然職位是上校,但算和您同級。”
秦衍居高臨下瞅著她,那目光說不出的危險。
廣薇縮脖子,“不是,主要是提醒您,這人咱們真動不了。”
秦衍微微挑眉,“怎麼了,我還能在軍部基地光天化日綁人?”
廣薇想說是,您看著就是這架勢。
秦衍睨了眼下方,湊在周銘身邊不知道在說什麼的蕭濘,“我是問你這人什麼來頭?”
雖然他一樣看不上陳渢,但陳渢那軍功都是實打實的。她從進軍隊開始就是最危險最苦的前線部隊,工作年限和廣薇差不多,卻足足比廣薇多了小幾十年的戰場經驗。
蕭濘。
這個名字秦衍甚至都沒有聽說過。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廣薇歎了口氣。
“蕭濘少校是第一軍團中少有的,不是秦兆華原下屬的高級軍官。他算是上將的學弟,當年才調到第一軍團,邊境蟲潮就爆發了。他一開始是作為議會欽點的通訊員跟在上將身邊的,兩年以後就正式和議會切割了。”
廣薇意味深長(),所以?()_[((),你懂的。人家跟著上將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總會有點特殊待遇。”
秦衍那臉涼得就跟冰一樣。
廣薇看著他,突然就覺得自家少將臉上寫了一行字——
“周銘身邊的人真多啊,多得讓我生氣。”
樓下。
遠處兩架運輸艦在此時進入了基地,周銘沒察覺,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
“不用鬨那麼大陣勢。你試試看能不能查‘豺狼’的真實身份。這人在緩衝帶區賣的是信息素相關的違禁藥物,貨源或者原材料應該和皇室下屬研究院有關。”
“又是皇室?”蕭濘微微朝周銘偏了點,“上將,第九軍團上報的文件我看了,秦衍少將將整個伊甸園組織製造的刺殺事件,定義為皇室奪權。現在被查出和黑石集團有關的亞爾維殿下也離奇慘死,等這次回去以後,皇室八成會為了麵子,讓渡利益,力主將整件事情壓下來,簡易處理。”
“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
周銘腳下微微一頓,眸光落在蕭濘臉上,“你什麼看法?”
帝國內部現在對整件事情的了解,基本來源於秦衍上交的報告,和亞爾維、溫迪分彆兩次的信件。
蕭濘能獲得的信息,也同樣是這些。所以他的看法,代表了帝國內高層能通過這些信息推斷出的結論。
蕭濘扶了下眼鏡,“首先雖然現在沒有證據,但基本可以認為,您遭受的襲擊失蹤是因為,咱們圍剿那個被隱藏起來的蟲巢。
其次,秦衍少將在第一次的報告中,格外強調了在伊甸園教堂和蟲族研究的關係,第二次報告卻對這點輕描淡寫帶過。”
“第三,黑石集團被注意到,就是因為其下違規購買咱們軍部提供給皇室的蟲族。”
“目前秦衍少將的結論是,亞爾維殿下為上位,通過黑石集團資助伊甸園教堂。伊甸園教堂培養出杜嘉妮,而杜嘉妮成功刺殺了二皇子埃文殿下。”
“秦衍少將的報告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蟲族實驗。但事實上不管是皇室、黑石集團還是伊甸園,都在進行著有關蟲族的研究,它們之間的利益鏈條也是被此連接起來的。”
蕭濘聲線生冷,“有沒有可能,秦衍少將收受了某些人的好處,在報告上替他做了遮掩。”
周銘:……
仔細想想,讓秦衍幫忙遮掩真相的,就是他啊。
那他給秦衍的好處就是……
周銘朝旁邊撤了半步,“嗯。”
蕭濘垂首,等著周銘的回應。
“你和——”
蕭濘不明白周銘為什麼要停這一下,但還是非常耐心地等待。
周銘:“你和秦衍之間有矛盾?”
蕭濘一愣。
他下意識背手做出了檢討時的姿勢。
“沒有。”
周銘目光沒偏過來看他,聞言微微頷首,聲音聽不出情緒,“秦衍少將的情況你應該知道,
() 買通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彆亂想。()”
蕭濘遲疑,從周銘這三兩句話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直接就問了出來,您和秦衍少將的關係,還不錯??()_[(()”
蕭濘在蟲潮最慘烈的那場戰爭中,一直守在前線,因此根本沒有見過周銘和秦衍相處的場景。
周銘也不是那種會沒事乾,跟下屬聊聊從前的性格。久而久之,蕭濘對於這兩人關係的看法,和帝國上層的某些人一模一樣——
這兩個人,肯定水火不容。
這可是事關權力的爭奪。
周銘沒動手讓秦衍在戰場上出意外,秦衍沒動用家族勢力暗殺周銘,已經是兩人平衡之下的局麵了,還能怎樣?
安靜在兩人間持續了一小會,少頃,周銘若無其事地開口,“還行,不是很壞。”
這就是讓他彆一個勁針對秦衍的意思。
蕭濘默默點頭,正想順勢彙報這兩個月,軍部需要周銘親自頂多的一些問題,就聽見身邊周銘突然悶哼了一聲。
遠處,兩艘運輸艦越來越近,巨大的艦身在地麵上投下一片陰影。
基地停機坪上的塔台釋放出可以降落的信號,兩艘運輸艦隨即緩慢開啟艙門。
那是被從戰場前線運輸回來的蟲族。
這一批全都是還活著的。基地會立刻給它們編號上報,方便軍部做分配。
周銘有好幾秒,都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他能看見蕭濘的嘴唇在開合,但他耳邊的,全都是無意義的尖叫,其間還夾雜著嘶嘶的無意義聲響。
周銘聽不懂這些聲音,但他能感受到那股純粹的暴怒和恐懼,非人的、尖銳的情緒在瞬間刺入他大腦,仿佛要從靈魂上將他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