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兄長的質問,容靜丞仍是不緊不慢地往嘴裡丟了一顆覆盆子,語氣無辜:“我隻是幫一哥你跟凱文說一下你不喜歡吃覆盆子而已,你和凱文不熟,我替你說一下,有什麼問題嗎?”
容昱安瞪著雙眼:“容靜丞,你在裝什麼?你千裡迢迢讓人把我帶回來,不會就是想和我吃頓飯吧?”
容靜丞點頭,依舊無辜:“沒錯啊,剛好是中秋節嘛,家裡人都要在一起吃飯的嘛。”
“我看是鴻門宴吧!”容昱安死盯著他。
“一哥你這個人疑神疑鬼的毛病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容靜丞隨口埋怨一句,轉頭看向容老爺子,“父親,你看一哥,我好心喊他回來吃飯,他居然這樣懷疑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容老爺子隻是瞥了次子一眼,輕飄飄地說:“昱安,坐下。”
容昱安捏緊拳頭:“父親,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還在偏袒這個怪物嗎!容家會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因為這個怪物!”
“昱安。”容老爺子的聲音沉了下來。
容靜丞一臉委屈:“真過分啊一哥,我們可是同父同母,血脈相承的親兄弟,居然說我是怪物。如果我是怪物,那你呢?父親呢?小王一呢?”
被點到名的容駿霆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猛吃甜品。
容昱安冷冷看著他:“不管你怎麼為自己開脫,你都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魔鬼!”
“昱安!”容老爺子的聲音更沉了,臉色也陰沉如水。
“嗬嗬。”容昱安冷笑起來,“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擺家主的架子嗎?你以為現在還是當年隻要你一個眼神,我就會怕到跪在你腳邊認錯嗎?嗬,早就變了,當年叱吒風雲的容衡現在也隻不過是個站不起來的廢物,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最疼愛的小兒子所賜!”
“你!”容老爺子用力一拍桌子。
“父親。”容靜丞起身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您心臟不好,不要動怒嘛——一哥,你也少說兩句,這可是我們的父親啊。”
容老爺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兒子,這確確實實是他曾經最寵愛的孩子,不是因為他最小,而
() 是因為他最不像容家人。
容家人重欲(),容靜丞的存在簡直是一股清流。
他浪漫隨性?()?[(),與世無爭,他的眼中隻有藝術,權力和地位於他而言,都不如手中的畫筆和指下的琴鍵。
一個不像容家人的容家人,放在群狼環伺的容家,會有什麼下場?
答案可想而知——也許在某天,屍體就會出現在某個池塘裡,或者缺胳膊少腿,從此生活無法自理。
麵對這樣一個可以說是如初生嬰兒般無力的孩子,容老爺子心中那點僅存的憐惜被喚醒,於是將小兒子放在身邊保護了起來,他要什麼就給什麼,如果他不要,就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他的麵前。
容老爺子知道他的偏愛引得另外兩個孩子的妒恨,他們屢次對年幼的弟弟下手,儘管他百般提防,還是被得手過好幾次。看著小兒子虛弱地躺在病房裡,容老爺子心痛歸心痛,對那兩個孩子也隻是不痛不癢地懲罰了事。
因為他知道,這是容家人血脈裡的東西,為了權力,為了上位,不擇手段,曾經的他也是踏著兄弟的血一步步走上權力的頂點,這就是容家人。
他早該知道,容家人就是容家人,再不像容家人,那也流著容家的血,不一樣?
無稽之談,是他看走了眼。
次子說得對,他的小兒子說不定真的是個怪物,否則一個浪漫單純的藝術家,要如何在一夕之間變成狼子野心的陰謀家?除了他心中的怪物蘇醒,再無其他可能。
容老爺子輕輕搖頭,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在四年前的權力鬥爭裡,輸了就是輸了,容家人還有另外一個特質,願賭服輸。
現在他會出聲阻止次子,不是偏袒小兒子,而是在保護他,他口中的怪物不會永無止境地不計較,及早停止挑釁才是上上之選,可惜,次子早就被恐懼給迷住了眼。
容昱安冷笑:“父親被你害得殘疾,大哥被你害死,我被你逼得遠走他鄉,容家因為你四分五裂,而你,現在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玩過家家嗎?”
容靜丞皺起眉頭:“怎麼錯都往我身上推啊,父親的腿會受傷,是大哥害錯了人;大哥的車禍,是意外;而你,是被害妄想症發作,害怕得自己跑出國躲起來,這些……”
容靜丞攤攤手:“和我有什麼關係?”
“和你有沒有關係,你心知肚明!”容昱安很恨地說。
“真的和我沒關係,我都說了很多次了。”容靜丞的語氣無奈極了。
容昱安咬牙:“那姓杜的把我從國外強行帶回來,也和你沒關係?”
“那是有點關係。”容靜丞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表情,“你在國外認識的那些朋友不是好人,我是擔心你出事。”
“所以就順理成章地把我帶回來?”容昱安冷笑,“然後再順理成章地把我軟禁起來?甚至……殺了我?”
容靜丞歎氣:“一哥你真的很多疑,我不會那樣做的。”
他笑了笑:“我們可是兄弟呀。”
() “你這個怪物什麼做不出來!”容昱安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異常,“兄弟?你這個怪物什麼時候在乎過兄弟?不,應該說,你究竟在乎過什麼!”
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對,江藻——你在乎他!”
容靜丞的笑容淡了下來。
與之相對的是容昱安愈發燦爛的笑容:“怎麼,提到他,你開始慌了?嗬,看來他對你真的很重要——那麼,你的小藻在意你嗎?知道你對他做的事情嗎?”
容靜丞不悅道:“彆用你的嘴這麼叫他,惡心。”
“惡心?論惡心能比得過你?”容昱安的眼神中充滿嫌惡,“不去見他,卻派人在他身邊每日每夜地監視著他,他的一舉一動你都了如指掌,他看上什麼,你恨不得馬上搜羅了送到他麵前,他喜歡吃什麼,你立刻讓人在他周圍開店,你做了這麼多,但就是連見他一麵都不敢——你這麼卑微,他知道嗎?”
看著容靜丞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容昱安的心頭滿是痛快,話語也愈發惡意起來:“嗬,我想他一定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會覺得你惡心透頂,你這個變態!”
“一哥。”容靜丞的聲音很平靜,“現在閉嘴,我還能原諒你。”
“原諒?我需要你的原諒嗎?!”容昱安大聲道,“你就算不原諒又怎麼樣?你想殺了我嗎?來啊,殺了我啊!與其像個玩具一樣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還不如現在給我個痛快!”
容昱安叫著,忽然拿起手邊的餐刀:“我要跟你同歸於儘——”
他喊著便衝了上來,但沒衝兩步,就被旁邊的兩位傭人按壓在餐桌上,動彈不得,餐刀也掉落在地。
“放開我!放開!”容昱安不停掙紮著。
容靜丞抱著雙手緩步走過來,繞著他轉了一圈,微笑著說:“一哥,不是聲音越大,就越有勇氣,我看到了哦,你的靈魂——”
伸出手指點在他的額頭,容靜丞的笑容愈發明顯:“現在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你在害怕什麼?怕我真的殺了你?不會哦,我不會那樣做的,因為那樣,就沒意思了呢。”
容昱安強烈地打了個冷顫,那是一種發自靈魂的恐懼,他的喊叫忽然變低了。
“讓我來想一想,什麼樣的懲罰,能夠讓你,”容靜丞笑著說,“生不如死。”
容昱安渾身顫抖。
容靜丞托著下巴思考起來,容老爺子看著鬨成這樣的兩個孩子,閉了閉眼睛,而容駿霆已經把甜品吃完了,用勺子刮著盤子上剩餘的慕斯吃。
“那就……”
不算漫長的思考之後,容靜丞開口,容昱安眼中透出絕望。
審判到來了。
比審判更早到來的是容靜丞的手機鈴聲,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電話進來,容靜丞怔了怔,慢了一拍才把手機拿出來。
接通,他沒說話,其他人也沒有敢出聲的。
那頭是江藻的聲音,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帶著與往日無異的冷淡:“來看煙花。”
容靜丞笑了,他用他的小藻專屬的甜膩口吻說:“好。”
那頭掛了電話,容靜丞放下手機,垂眼,若有所思。
餐廳裡還是沒人敢出聲。
片刻後,容靜丞抬頭,他已恢複往日笑吟吟的模樣,開口:“我現在心情好,放你一馬。三個小時之內,從哪來的滾回哪裡去,不過記得,要老實點哦——一哥。”
最後一個稱呼讓容昱安又打了個顫,然後他被按著他的兩位女傭鬆開,重獲自由。
“還愣著乾什麼?”容靜丞含著笑意的眼睛瞥過來。
容昱安咬牙握緊雙手,旁邊的女傭還保持著警戒,隻等他一有不當舉動立刻再將他按住。最後,容昱安一甩手,怒氣衝衝地走了。
容靜丞看向始終不敢抬頭的容駿霆,問:“小王一,吃完了嗎?”
容駿霆還是不敢抬頭,隻是點了點。
“把小少爺送回去吧。”容靜丞對其中一位女仆吩咐,然後,他轉向容老爺子。
他走過去握住輪椅把手:“父親,我先送您回去休息,等下,我要去約會哦。”
他說話時語氣裡滿是溫柔,表情也是罕有的思慕,好像變回了當初那個浪漫多情的藝術家。
容老爺子瞥他一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