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夢和紀明瀾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們很能跑,玩遊戲也玩得好。直到有一天提早下班的媽媽冷著臉把他們從鬨得正歡的隊伍裡叫走,扯進屋子裡,大聲告誡他們以後不準和那些小孩玩。
“你看看他們多臟啊,一個個每天就知道在街上跑,爸媽也不管,多沒教養。”孟建芳把矛頭對準俞夢,紀明瀾在一邊不敢出聲。
“你是姐姐啊,怎麼帶著明瀾跟他們一起玩?”孟建芳雙手叉腰,狠狠剜了俞夢一眼,“以後不許跟那些外人坑來的小孩玩!”
俞夢呆呆的不說話,而孟女士似乎又想起什麼,揪著她的小胳膊,聲音顫抖著問:“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和明瀾不會去那邊玩了吧?”
俞夢還是沒有說話,倒是明瀾反應快,對他大姨說:“大姨,我們沒有去過對麵玩,是他們跑過來的,我們以後不會跟他們玩了。”
俞夢不記得當時她聽見紀明瀾這句話是什麼感覺了,她隻記得她就是從那時候知道了,原來那些巷子叫“外人坑”。
而外人坑的小孩,被認為,是跟他們不一樣的。
那天以後,紀明瀾再也不敢拉著俞夢一起下樓去玩,隻是待在家裡看書看動畫片。
作為孩子來講,那時候她的世界一下子變得好沒意思,和紀明瀾的打鬨,是這個世界裡唯一還稱得上有趣的事情。
俞夢趴在窗玻璃上看,看那些孩子跑來這邊的小區又跑回那些巷子裡,像從一個世界跑回另一個世界。
大約八九歲大的她問紀明瀾:“你覺得他們真的很沒教養嗎?像我媽說的那樣。”
紀明瀾打了個嗬欠,撥弄著手裡的遙控板:“不知道。我隻知道大姨不喜歡我們跟他們玩——俞夢,你彆惹你媽了,省得她還跟我媽告狀呢。”
俞夢沉默了。她在紙上勾勾畫畫,開始寫一個“外人坑”小孩的冒險故事。小孩性格活潑樂於助人,在學校裡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
隻可惜生活的環境肮臟,夜晚經常和老鼠同眠。他羨慕隔壁的小區整潔明亮,因為一次契機跑到他向往的小區裡,但是所遇見的每個人都對他惡語相向。
他的真心並沒有得到對應的回報,他失魂落魄,決定再也不踏進這個自己曾經豔羨的地方。
他在彆人覺得臟的地方乾淨的長大了,從此往後都很有出息。
俞夢把這個故事拿給紀明瀾看。對方認真地看了一遍以後,哈哈大笑說:“我覺得這樣的事情不太可能發生。”
“但是,俞夢,呃,”他又頓了一下,“我覺得你寫的很好,比我們班上那些老師當做範文的人寫的都要好。”
俞夢白了他一眼,隻當紀明瀾這個小混蛋在嘴硬。
從那時起她不滿足於所謂兒童故事裡的美好世界,也不再隻看父親讓她背的唐詩宋詞。
因為那都和這個矛盾的世界有很大的不符。
人們所擁有的世界是割裂的,隔著一條馬路,孩子從這頭跑到那頭,就是兩個世界。
俞夢在不久以後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用來形容“外人坑”。
流動人口居住地。她見過那個許可證,在一個曾經一起玩過的小孩兒的家裡,是藍色的,被隨手擱置在一張略帶油汙的桌子上。
那次是她瞞著明瀾和媽媽偷偷跑過去的,她並不覺得那些孩子是“很沒教養”的。
原本叫什麼名字就該叫什麼什麼名字啊。
大概又過了一兩年,廠子也許度過了難關,父母在縹緗買了學區房,她也就從那個小區裡搬走了。
新家的小區是新區新開發的樓盤,門口街道乾淨衛生,從窗口望下去是同樣整潔簇新的樓房。
紀明瀾還是經常來她這裡玩,他們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