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雙飛西園草(二)(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5936 字 5個月前

見皇帝仍舊茫然,皇後提醒他道:“這位道一師父,就是武安公膝下獨子。”

“原來如此。”皇帝對僧人卻向來有些反感,“既然是出塵的人了,恐怕隻願閒居山寺,潛心修佛,又何必要強迫他來洛陽這種喧囂俗世?”

太後道:“佛法是勸人向善,教化百姓,於江山社稷有益無害,皇帝乾什麼一提起僧人們就像洪水猛獸似的?”

爭辯起這個,就沒完了,皇帝不想惹太後不快,遂點了頭道:“母親要聽他講經,召他進京就是了。”

提起道一,座上的命婦們都豎起了耳朵,有位太妃湊太後的趣,掩著嘴笑道:“道一師父在京城聲名赫赫,其實還有個緣故——聽說他出家之前,是建康首屈一指的美男子,時人常謂‘衛玠再世‘。”

“阿彌陀佛,”太後笑道,“怎麼好這樣輕辱出家人。”

出家人弄權狎妓的難道又少了?皇帝不屑一顧,心知這話說出來又要遭太後白眼,他索然無味地起了身,衝內侍使個眼色,便離席而去。

皇帝一走,眾人議論起道一來,更加暢所欲言了。太後又笑又歎,“果真有這樣的家世門第,這樣的相貌人品,出家為僧是可惜了。”

眾人嗡嗡說話聲直在耳畔縈繞,話題總是圍繞著檀道一。阿鬆聽得心浮氣躁,被愗華在案下撚了撚手,示意她去看旁邊一席。剛才碰倒瓷瓶的女子已經恢複了鎮定,在眾人的絮語中一徑沉默,娟麗秀雅的麵容略帶輕愁。

“是謝娘子。”愗華隻當阿鬆沒認出來,在她耳邊輕聲道。

謝羨隨元脩一同被押赴洛陽,連謝氏也被迫舉家搬遷了來。相比愗華得遇故人的雀躍,阿鬆對這宴席再提不起半點興致,她放下筷子,東張西望地站起來。

“夫人要更衣嗎?”有宮婢眼尖,先湊了過來,悄悄牽起阿鬆的衣袖,“奴領夫人去。”

阿鬆不動聲色地審視了宮婢幾眼,微微頷首,跟著她離開宴席,來到側殿。這裡大概是太後休憩的地方,有圍屏矮榻,銅鏡妝匣,宮婢道:“夫人先坐一坐。”退出去後,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阿鬆喝了酒,臉上微微發燙,她慢慢掖著領口,忽覺鼻端有點清淡遼遠的檀香味道。

案上是太後常看的佛經。設有求道,無有情|欲,當自慎護,所行安隱,將禦佛道,救億眾生——這是她在玄圃親眼看見道一抄寫的。

矮榻對麵是一人高的佛龕,帷幕低垂,檀香就是從那裡來的。阿鬆輕輕走過去,手指掀開帷幕,裡頭供的是一尊褒衣薄帶,細眼長眉的清秀佛像,被潔白的煙氣繚繞著。

有人自背後擁著她,在她耳畔輕笑道:“窺視太後起居,你膽子這麼大?”

阿鬆猝然放下帷幕,轉身退後一步,見來人正是提早離開的皇帝。他裘衣不知道扔哪裡去了,身上是一襲窄袖襴袍。北朝的人穿著類胡風,更顯得男人高大矯健。

阿鬆做出一副受驚的表情,慌忙下拜,“陛下……”

皇帝握住阿鬆的手腕,把她拉到麵前,欣賞著她泛著芙蓉色澤的臉龐,皇帝笑道:“聽說元脩在秦淮河上見到你,有花風漾漾,明月濯波,元脩還當你是花妖變的。”

阿鬆迅疾的心跳平複下來。這是她初次得以近在咫尺地打量桓尹——她覺得,他生得不討厭,甚而有點讓她想起薛紈——她嘴邊便露出一抹篤定的、自矜的微笑,將皇帝輕輕推開,阿鬆撫著領口,往外不經意地一瞥,“外頭朗朗乾坤的,陛下也眼花了?”

皇帝放開阿鬆的手,坐回案邊,捧了盞冷茶在手上,含笑的目光在阿鬆身上流連,“沒眼花。我看得清楚,你不是花妖,是人。”他坐得端正,眼神卻輕佻了,“是活色生香的美人。”

阿鬆幽幽地說:“樊將軍說,陛下親口下令,要抓妾來建康請罪,妾請過罪了,能放妾回建康了嗎?”

皇帝一把將阿鬆拽到腿上,笑道:“不能。”

阿鬆攔住他的手,“這是太後的地方。”

“外麵有人盯著,沒人敢闖進來。”皇帝被她半真半假地推拒著,愈發心癢難耐,他在她頸側深深一嗅,“這裡不行?去我那裡?”

“妾是壽陽公的夫人。”

皇帝冷哼一聲,“我說他是壽陽公,他就是壽陽公,我說他是階下囚,他就是階下囚,”輕輕捏了一記阿鬆的下頜,他戲謔道:“怎麼,你要替他守貞?”

阿鬆臉一彆,拂開皇帝的手,裙裾微蕩,她旋身自皇帝膝頭退到一邊,笑吟吟道:“都說妾是個不祥的人,妾可不敢害得陛下被朝臣攻訐。”對皇帝施了一禮,便翩然往外去了。

皇帝有些惱怒地看著她的倩影,不禁喝了幾口冷茶,卻更口乾舌燥了。坐了半晌,他嗤笑道:“吊我胃口?”搖搖頭,也踩著梅瓣離開了禦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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