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雙飛西園草(十五)(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6924 字 4個月前

“你叫什麼名字?”檀道一看了看這機靈的家奴。

家奴忙堆起笑:“奴叫王牢。”

“王牢,”檀道一對他頷首,他實在太疲倦了,沒有再和王牢閒話家常,也沒理會牆上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徑直往床上一倒,“今晚彆再叫我了。”睡意朦朧中他含糊說了一句。

王牢謹記檀道一的囑咐,將那些瑣事雜事都擋在了門外。而小憐撞牆自儘的消息卻瞬間傳遍了全府,姬妾們竊竊私語,阿鬆充耳不聞,在靈堂上徑自想著心事。見天色漸晚,她回房將喪服脫了下來,對著銅鏡掠了一眼自己的容顏,起身出門,自馬廄裡牽了匹馬出來。

“夫人,”王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麵指揮著人替小憐裝殮,不經意看見僮仆打扮的阿鬆,忙追出門將她叫住,“夜了,夫人去哪?”

“不用你管。”阿鬆踩鐙上馬。

王牢才見過小憐的下場,對檀道一是沒來由的敬畏,“檀祭酒睡了,夫人要出門,等明日稟報了再去,否則遇上巡夜的禁衛,被他們冒犯豈不是不好?”

阿鬆聽到檀祭酒這個名字,是格外的刺耳。她掣住馬韁,冷笑著瞥向王牢,“檀祭酒姓檀,不姓元,他是什麼人,我要向他稟報?”

王牢啞口無言,“那……夫人帶上侍衛奴婢?”

“滾開。”阿鬆輕叱一聲,策馬馳出幽暗的巷道。

薛紈孤家寡人,宅門冷清,尋常都是輪值之後就在衙署睡了,阿鬆在衙署外問了侍衛,又得知薛紈被同僚拉去樂津裡喝酒,她折道出了西陽門,來到樂津裡。

樂津裡臨靠大市,常有文人雅士通宵達旦地尋歡作樂,已經鐘鳴漏儘,仍有絲竹聲伴著煌煌燭光自窗格流瀉而出。阿鬆顧忌身份,悄然牽馬站在僻靜處,有穿官袍的人經過,她便彆過臉去。

等了一會,她不耐煩了,索性走了出來,在明亮的燈光下揚起臉來,在窗口不時經過的身影中辨認薛紈的蹤跡。

席上酒客興致高昂地吟詩作賦,薛紈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隻坐在陰影裡微笑。侍奴睜大眼睛找了許久,總算瞧見薛紈,笑著上前道:“外頭有個小子找薛將軍,小臉雪白的,頭發烏油油的,像個娘子。”

眾人都知道薛紈家裡沒有姬妾,轟一聲笑道:“將軍又從哪裡惹來的情債?”

薛紈也疑惑了,放下杯箸,來到酒樓外,正見阿鬆滿不高興地擰著眉頭。薛紈有些意外,將她略一打量——精神抖擻的,全沒半點氣餒。

薛紈笑道:“你怎麼來了?”扭頭命侍奴牽了自己的馬來,往寂靜的道邊走去。

阿鬆跟在他身後,張口便道:“你殺了元脩?”

薛紈表情一定,轉過頭來,幽暗的夜色裡,他的眼睛又深又亮,“什麼?”

阿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是你殺的元脩嗎?”

薛紈道:“不是。”

阿鬆一怔,暗自審視著他,“是你,”她篤定地說,“我知道是你。”

“噓,”薛紈道,“殺人可是砍頭的大罪。”

阿鬆從他手裡奪過馬韁,不偏不倚地盯著他。嚴冬已過,冰雪初融,空氣裡靜靜流淌著初春料峭的寒意。阿鬆執拗地說:“你不承認,我也知道是你。”

薛紈臉上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你希望是我?”隨即滿不在乎地一點頭,“哦,那就當是我殺的吧。”撣了撣身上的酒氣,他轉過身看著阿鬆,“三更半夜的,你穿過大半個城來,就為了問這句話?“

阿鬆道:“是。“

薛紈搖頭,”傻大膽。“

“我不怕。”阿鬆悄悄把袖子裡的匕首亮出來給他看,當著元脩的麵時,她手指還有些顫抖,此刻卻覺得自己有無儘的勇氣,無儘的力量,她輕快地笑了,“你看看這是什麼?”

薛紈失笑,把匕首塞回她手裡。“真遇到刺客,這把小刀,還不夠看的。”他扶在阿鬆腰上,把她送上馬,“走吧,我送你回壽陽公府。”

他再三推諉,阿鬆心底已經認定了薛紈衝冠一怒為紅顏,冒著殺身之禍射死了元脩,阿鬆一掃連日來心底的陰霾,臉上不禁綻開一抹似是得意、似是自矜的微笑。沒忍住,阿鬆道:“你是因為我才殺的他嗎?”

薛紈隻是搖頭,在夜色裡含笑不語。阿鬆卻喋喋不休地追問他,他似是而非地歎口氣,無奈道:“聖意難違啊。”

阿鬆才不管那麼多,“我會報答你的。”

“你要怎麼報答我?”

見阿鬆含情脈脈地望過來,薛紈眉梢微動,掣住馬韁。阿鬆見他落在身後,也停馬等著他,“你怎麼不走了?”

這個眼神——薛紈卻敬而遠之,臉色也疏離了些,“你彆來找我了。”

“為什麼?”阿鬆不快。

薛紈驅馬上前,慢慢到她身側,“知道廢後王氏怎麼死的嗎?”薛紈望向無儘的夜色,臉上有種複雜難言的晦澀,“是我殺的她。”他看她一眼,領頭一步前行,“不想落得她那樣的下場,你就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