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不要緊——
不要緊才有鬼了啊!
若是沒見過也就罷了,親眼見到太宰治是如何拚命壓榨自己的生命力,像是後麵有世界末日在追趕一樣,熬儘自己的最後一滴心血,卻膽怯得連朋友都不敢結交,胡桃是不可能坐得住的。
她不會在這個世界久留。太宰治清楚,她也清楚。
所以胡桃必須要敲破他那作繭自縛的牢,即使隻是為了在她走之後,還有一個人能與他推心置腹,舉杯暢談。
於是,在織田作之助本人還未察覺的時候,就有一隻火蝴蝶撲簌著翅膀,扒拉著柳葉花瓣,從角落裡偷偷投來窺視的目光。
首領的貼身保鏢,也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時黏在太宰治身邊。
把安保工作短暫地交予給中原中也後,胡桃從港口黑手黨的後門溜走了,順走了太宰治書架上的一本,悄咪咪溜回了之前打工的咖喱店。
她不知道織田作之助的住處,貿然去武裝偵探社打擾也不太好。
因此隻能想辦法製造偶遇了,感謝織田作之助對咖喱飯十幾年如一日的熱愛,讓胡桃輕而易舉就逮住了他。
她抱著一本精裝封麵的,略微瞥了一眼署名——“夏目漱石”。
靠近窗邊的卡座,椅子連同木桌都鋪滿了一層金燦燦的陽光,細碎光塵在書頁上下躍動,乾坤帽彆著的一束梅花錯覺般散發著幽幽芳香,雙馬尾的少女沉浸在了書裡的世界,連帶著四周的空氣都變得靜謐幾分,不忍打擾。
以上,就是織田作之助看到的畫麵。
良好的目力讓他一眼就瞟到了——或許也是胡桃有意不遮掩——那書皮封麵上的名字,正是曾經指引他尋求書筆的意義,去書寫“人”的,告訴他除了奪走生命外還有其他道路的,那位夏目漱石老師。
織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禮貌地挪開了視線。
在任何人沉浸於世界中時驀然打擾都是不道德的行為,因此雖然織田作之助頭頂的呆毛都打了個旋,不動聲色地透露出內心的喜悅之情。
就類似於“隻要你也粉大大,那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這種心態。
這本《明暗》並不厚,胡桃一目十行,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頁,她把書合起,意猶未儘地感慨了一聲:“《明暗》真好看啊……可惜隻找到了上卷。真是,這種隻借閱上卷而沒有下卷、讓人看不到結局的行為,和那些挖坑不填的無良鴿子作者有什麼差彆啊。”
織田作之助深以為然,不過他還有另外的理由:“也許是為了給讀者一個美好的期望吧,用自己來把最後的結局填滿,這樣每個人都能得到完美的結局了。”
胡桃死魚眼,吐槽道:“……不,這就是爛尾了吧,果然是爛尾了吧。”
胡桃把推到一邊,對難得獨自出現而不是拉扯著幾個小孩兒的紅發男人招了招手,“織田作,你坐啊。”
織田作之助從善如流,在胡桃對麵的位置落座。
“織田作?”紅發男人頭頂問號,“我是姓織田……”
“啊,我知道啦。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的,擁有獨特的稱呼,會讓兩個人的關係更加親密哦!”
“這樣啊。”織田作之助點點頭,也沒問就見了幾次麵的他們倆人何時關係進化到可以獨創稱呼的地步了,倒不如說,對於任何一個非敵對關係的普通人,他的態度都是如此溫和又友善。
“胡桃,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嗎?”
“沒錯沒錯!”胡桃迫不及待地分享,“我跟你說,我的這個新金主爸爸人超——好——的!工資按日結,第一天就用錢把我埋了!他自己天天加班到深夜,但從來囑咐我到點就上床睡覺,雖然由於工作性質要寸步不離他身邊有點累……但是反正他那麼帥,那張臉看不膩的,四舍五入還是我賺了!”
胡桃仿佛被戳到了什麼興奮點,遇到一個良心上司恨不得向全世界安利他的好和自己的幸運,織田作之助安靜地聽著,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這樣啊。”織田作之助誠懇地祝賀,“恭喜你,胡桃。”
“嘿嘿~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離開他啦。”胡桃捧起一杯速溶咖啡,輕輕吹了一口氣,“他還有那麼大一個書架,你知道嗎,我無聊的時候就經常從他書架上找看,這本《明暗》就是我從他那裡淘到的。”
“嗯?胡桃的新上司,也喜歡看嗎?”
“唔……與其說是上司,不如說他是我的朋友吧。”胡桃頷首說道,“如果不喜歡看書,就不會有那麼大一個書架了吧。”
胡桃賣安利的功夫屬實一絕。
在她吹得天花亂墜的描述下,織田作之助成功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身子孱弱但認真負責、頭腦聰慧、工於心計卻又待人友善、體恤下屬、博覽群書的良心老板的形象,哦對,長得還很帥。
“真好啊。”織田作之助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他是真的這麼覺得。
不是說武裝偵探社不好,那裡的社員各個心地善良樂於助人,職場氣氛融洽和睦,除了工作危險了那麼一點,其他真的無可指摘。
但若說沒有遺憾,也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