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撩開車簾。
俞嬴笑著行禮:“相邦怎麼今日轉到這邊來了?莫不是來體察民情吧?”
田向微笑道:“上大夫給向找了那麼大一個麻煩,向不該來見見上大夫嗎?”
他既然直說,俞嬴也懶得再裝,笑道:“是不是麻煩,不在俞嬴,而在君上。”
看著她,田向道:“彆在路邊站著了,來車上坐吧。”
俞嬴挑眉。
“怎麼,不敢?”田向微笑。
“到底是相邦,隨意說話就用上了激將。”俞嬴道,“說起來,俞嬴還著實有些不敢……”
說是不敢,俞嬴還是上了車,坐在田向對麵。
田向看著她。
“俞嬴倒不是怕相邦劫持,隻是——”俞嬴無奈一笑,“我上了相邦的車,若讓有心人看見,不得又說兩國聯姻嗎?怪尷尬的……”
田向笑容淡下來:“敝國上卿年歲大了,他的話,上大夫不用放在心上。”
俞嬴點頭。
田向吩咐禦者:“便在附近轉一圈吧。”
車緩緩沿著街道走起來,田向的貼身侍從默默在車後跟著。
俞嬴笑問:“相邦還有什麼要問俞嬴的?”
“向隻是好奇……鄒子周遊列國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近些年隻退居郵棠專心著書立說,教授學生。像上大夫這樣的年輕人該大多是看他的文章知道他的才對。向也拜讀了鄒子文章,講仁義中庸,儼然寬厚長者,看不出這位先生的端方嚴肅、令人敬畏來。上大夫要找諫諍之士,怎麼會想起鄒子來?或許上大夫還知道……”田向停住口。
俞嬴哈哈一笑:“大儒們不都端方嚴肅、令人敬畏嗎?”
“也不儘然。向從前認得一位大儒,是子西先生弟子,性子最是平和不過了。他的弟子調皮搗蛋,他也隻歎口氣,不會說一句重話。”
俞嬴看著他,他說的是阿翁。自己與田向認得,是在阿翁的最後一年。他在阿翁麵前裝得謙謙君子模樣,阿翁每次見他,都和藹得緊。
“便是俞國從前的相邦,子守先生。上大夫知道嗎?”田向問。
俞嬴略微笑一下:“先姊之師,俞嬴自然知道。”
田向沒再說回鄒子的事,隻是有些隨意地問俞嬴:“上大夫也是儒家弟子,不知師從哪位賢者?”
俞嬴淡淡地道:“俞嬴不才,為師門蒙羞,不說也罷。”
田向眼睛裡帶了笑意,聲音也柔和起來:“那向便不問了。上大夫這樣的性子……想來令師如子守先生一樣,也寬和仁厚得很。”
俞嬴看著他,恍然回到從前兩人情濃的時候。自己性子要強,不知收斂,他也隻是看起來性子好。兩人雖然有情,卻也常有口角。每次不理他,他便是這樣故作寬容、有些親昵又有些抱怨地來哄人。俞嬴受不得他裝委屈,冷臉便往往繃不住了,“勉強”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