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田向勾出來卻不算那麼長惡不悛的。
田向看他。
皮策沒再追問,這個鄭容自然是相邦如今政敵或是曾經政敵家族的人。
田向看著皮策臉上的傷道:“這才是剛開始,等到真正平抑糧價,壞人財路的時候,還不知道如何呢——真正有財有勢能操控糧價的,可不是商人。”
皮策點點頭,沒說什麼。
田向卻微微笑道:“明簡這些日子避著些燕太子太傅吧。”
皮策詫異,抬眼看他。
田向笑道:“明簡初來時,燕太子太傅跟向說,莫要把太得罪人的事交給你,怕你讓人報複了去。向應了她。你這樣見她,她得怪我失信。她與明簡,倒真是友朋。”
皮策垂下眼,微笑道:“是燕太子太傅古道熱腸。策不過是當時接待了她兩日罷了。”
田向笑道:“她待人是極好的,就是有時候脾氣壞。”
皮策看看他,又垂下眼。
其實皮策想見俞嬴也難。皮策是那種做事全力以赴的人,既忙平糴,便要麼在見各司倉,要麼在核算賬目,要麼去各地糧倉實堪,實在沒有空閒出門訪友。
若俞嬴如先前跟田向約定地每旬三、六、九日來相邦府校勘典籍,與皮策興許還能在這裡碰上。但前陣子又是幾國亂戰,又是司寇審理之前被下獄的糧倉蠹蟲,之前的官吏考核還在繼續,田向府上人來人往,諸事繁雜,俞嬴臉上帶著不知算是揶揄還是嘲諷的笑再請將各種典籍搬回燕質子府,田向隻得答應了。
齊侯宮中
田向將齊全境各大都邑糧倉儲備報與齊侯,境況不算好,但也不算特彆糟。以此糧倉儲備,再承擔一兩場如今年伐魯、攻趙這樣不算太大、持續時間也不長的攻伐征戰倒也沒什麼問題,隻怕大戰和大災。
今年各地還算豐稔,田向請以略高於市值之價糴入糧食,存入糧倉,以備後用。
齊侯道:“今年隻算小孰,寡人聽說如今糧價不便宜,我們如今糴入得多用不少財貨。何妨等明年大豐再糴入?這在以後是常策了,倒也不用急在一時。”
田向道:“昔日魏國李子平糴,上孰之年,四收其三,中孰之年,三收其二,下孰之年,二收其一。今年小孰,何妨依照李子之法,二收其一?也不必一下將糧倉儲滿,明歲豐稔,再以低價接著糴入便是。世事多變,糧食是家國命脈、戰事根本,早些著手總是好的。還請君上慎思之。”
齊侯點頭:“相邦讓寡人想想。”
田向沒再多說什麼。
前些日子在泮宮見到農家賢者範伯臼,田向有意舉薦其為農官,範子不應。範子隻想在臨淄附近帶領弟子耕田種地,並言若齊侯、齊相能與民並耕就最好了。
賢人便是這樣,田向擬再去請他。田向先遣人去致拜見之意,卻聽說這位範子病了。那更該去看望了,田向輕車簡從,親至其家。
範子的住處偏僻簡陋,田向輕叩柴扉。
範子的弟子出來開門,
請客人進去。田向隨範子弟子入內,幾個侍從都留在了院外。
茅舍低矮,田向身材頎長,低頭才得走進門去。屋子布置得也如農舍一般,進門是灶間,並無廳堂,且如今灶上不知道煮著什麼,地上放著柴,釜下燃著火。範子弟子帶著田向徑入範子之室。
範子正從席子上起來,要著履去迎他,田向忙快走幾步,扶住老叟,請其安坐。
田向行禮,也坐在範子破舊的席子上,很謙遜和藹的樣子,就像個泮宮中的讀書人。
範伯臼雖未答應為齊國農官,對這位儒雅的齊國相邦卻很有好感,跟他說起自己走過的齊國地方,說起齊國各地適合種植之物,說起牛耕和鐵犁,說起怎麼儘地力、務糞澤,說起怎麼據草蟲鳥獸之態看天時氣候變化……
田向認真地聽,不時點頭,偶爾發問。
老叟雖病了,卻說了不短時候才停住嘴,喘口氣,笑道:“一嘮叨起這些來就沒完,讓相邦見笑。”
田向正色道:“農為天下之本,②先生所言都是利國利民之事,何來見笑之說?這些都合該整理成書,留於後人。”
範子笑道:“亦衝也這麼說。老叟沒什麼學問,於文墨上頭不怎麼在行。門下弟子中倒也有通文墨的,亦衝也願意幫忙,待整理好,請相邦指教。”
田向忙行禮,表示願意拜讀。
範子弟子端上熬好的粥來,範子一碗,田向一碗。
田向微愣一下。
範子有些詫異:“這是——”
範子弟子道:“老師連日沒有胃口,弟子便煮了那日亦衝先生說的棗泥羹來。隻是麻煩些,並不奢靡,粥也好克化,老師嘗嘗。”
範子沒有多說什麼,請田向用粥。
田向道謝,臉上帶著微微笑意,與範子一起吃那味道熟悉的棗泥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