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1 / 2)

滿月低懸,桂影婆娑。

本該是闔家團圓的中秋之夜,皇城內卻是一片死寂。

狹長幽暗的宮道,帝王的輿駕自遠處而來,在紅牆飛簷下映著一道道冷峭嶙峋的影子。

宮道儘頭的巍峨殿宇,守衛森嚴,燭火徹亮。

“姑娘,膳房送來了桂花釀。”

宮婢進殿時,阮青黛正坐在燭台下,靜靜地剪著紅紙。

她今日穿了一身緗色留仙裙,青絲鬆綰,未施粉黛。麵頰雖有些消瘦蒼白,可襯著融融燭輝,也難掩那副昳麗端雅的好顏色。

剪子在紙上蜿蜒摩擦,發出窸窣聲,卻被宮婢喋喋不休的埋怨蓋了過去。

“中秋宮宴,陛下為何不帶姑娘一起去?您和太後原就是一家人,是最親的姑侄,今日本該賞月共樂,可現在您卻一個人被關在這九宸殿裡,冷冷清清的。奴婢當真替您委屈。”

這新來的小宮婢眉心生了枚朱砂痣,性子格外活潑,阮青黛平日裡很願意與她多說兩句,可今日卻一聲不吭。

她專注地盯著手裡的剪紙,濃睫在眼下垂落了幾分淺影,神色愈發溫婉柔和。

宮婢用餘光悄悄打量著她,見她不應答,話裡的挑撥意味漸濃.

“奴婢聽聞,您自幼被太後養在膝下,與太後親如母女。可陛下卻一直防著您,不許您去壽康宮請安;太後病了,也不許您去侍疾;連今天這樣的好日子,都不肯成全您的一片孝心,實在是……太過涼薄絕情。”

“喀嚓。”

多餘的紅紙被剪斷,一隻長耳圓眼的玉兔赫然成型。

阮青黛望著掌心那憨態可掬的小玉兔,唇角輕揚,露出淺淡的笑意。

她忽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那宮婢麵上,頷首笑道,“好了,多謝你尋來的剪子。”

勾著剪子的手指輕輕一繞,阮青黛便將那鋒利的刀刃轉向自己,隨即握著刀身,小心翼翼地遞還給宮婢。

“收好,彆讓旁人瞧見.”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他不許九宸殿內出現任何鋒銳利器。”

“……是。”

宮婢咬了咬唇,才雙手接過剪子,收進袖中,眼裡的失望幾乎要漫溢出來。

正當她要轉身退下時,阮青黛突然輕歎了口氣,啟唇道,“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宮婢身形一滯。

“我不會害他,更不會殺了他。”

極為平淡的口吻,好似閒談今日天氣一般。

那宮婢聽著卻霎時白了臉色,在原地僵硬半晌,才渾身冷汗地落荒而逃。

阮青黛緩緩收回視線,起身清理桌上零碎的紅紙,一張張遞到燭台邊焚毀,唯獨留下那隻玉兔,捧在手裡有些舍不得。

內心正掙紮著,眼前的燭影一晃,視野內便出現了一片織金龍紋的玄色衣角。

阮青黛一驚,匆忙將玉兔攥入手中,雙眸一抬,恰好對上了不知何時走進殿內的年輕帝王。

皇帝戴著冷硬精巧的銀色麵具,遮掩了大半張臉,唇畔噙著一絲聊勝於無的笑意,“藏了什麼?”

阮青黛眸光輕閃,一開口,連聲音都飄忽無力,“……廢紙罷了。”

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攥住,玉白纖細的手指也被一根一根掰開,露出掌心那團玉兔剪紙。

皇帝輕嗤一聲,兩指拈起那皺巴巴的玉兔,語調緩緩,“你剪的?”

見他似乎無心追究剪紙從何而來,阮青黛略微鬆了口氣,輕輕應了一聲。

皇帝嘴角的弧度擴大,放下那輕飄飄的剪紙,在桌邊落座,又隨手攬過阮青黛,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阮青黛攥著裙裳,身子一動不動地僵直著,望向彆處,“你為何回來得這樣早?”

皇帝撩開她鬢邊的發絲,低頭湊過去,“今日用了什麼香,如此甜膩。”

阮青黛眼睫顫了一下,“宮宴提前結束了?”

戴著玉扳指的拇指在她頸側摩挲了兩下,忽地看見桌上的酒盞,頓住,“哦,原來是沾了桂花釀的味道。”

阮青黛低垂著眼,溫溫吞吞地勸道,“姑母每逢中秋便會頭疾發作,鬱鬱寡歡,你為何不多陪她一會兒……”

皇帝對這答非所問的談話失了耐性,伸手捏住阮青黛的下頜,將她的臉轉過來,埋頭封住了她的唇。

殿內頓時靜了下來,隻剩下唇齒間泄出的靡靡水聲,曖昧而清晰。

阮青黛攥著裙裳的手越收越緊,既沒有抗拒,也沒有絲毫回應,隻是被迫仰著頭,承受這強勢熾熱的深吻。

發燙的麵頰貼上皇帝的銀色麵具,那堅硬冰冷的觸感又叫她愈發戰栗。

不知過了多久,阮青黛心口起伏,幾乎就要喘不上氣,扣著她後頸的皇帝才退開些許,蹭著她的鼻尖冷笑一聲。

“犯病找太醫,我陪著又有何用。”

這是在回答她上一個問題。

“……”

阮青黛咬唇,眉眼間終於掠過一絲陰翳,偏頭躲開了皇帝再次覆下來的唇。

皇帝掀起眼,目光在她麵上細細刮著,神色莫測。

二人僵持片刻,皇帝眉梢一低,搭在阮青黛後頸的手指輕叩兩下,漫不經心地鬆了口,“罷了,明日早些去請安。”

阮青黛這才舒展眉頭,不深不淺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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