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雖溫和,目光卻透著沉沉威嚴:阿茵妹妹??[,今日之事,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事,不是你個小娘子該過問的。”
見崔文茵怔住般,二皇子微微一笑:“回你院裡吧。”
待到崔文茵離去,二皇子行至窗畔,仰首望著遠方的天色,黑眸輕動。
他倒想看看,裴守真會如何處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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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正是天光最亮時。
在一陣熱鬨的敲鑼打鼓聲裡,頭戴烏紗,身著大紅喜袍的謝無陵騎著駿馬,帶著大紅花轎和儀仗來迎接他的新娘。
“娶新娘咯,娶新娘咯!”
小孩子們最愛湊這種熱鬨,邊說著吉祥話,邊伸手去搶散發的喜糖和銅錢。
城隍廟這片最為繁華,街道兩旁的百姓們見著那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也紛紛議論。
“這是哪家的郎君,竟生得這般俊俏?”
“可不是嘛,這紅袍一上身,俊得跟探花郎似的!”
“這不是六爺手下的謝無陵麼?前陣子聽說他要娶媳婦,竟是真的呢!”
“新娘子是外地的麼?怎麼在客棧裡接親呢?”
“聽說是外鄉人,也不知長得什麼模樣?”
“新郎官長得這般俊,新娘子肯定也不會差。哎嘿嘿,你們快瞧,新娘子出來了——”
這話一出,客棧前圍著的眾人紛紛伸長脖,墊著腳往前看。
隻見在兩個婆子的攙扶下,著大紅喜服、戴紅蓋頭的新娘子緩緩而出。
雖看不清楚臉,但看那身段,還有那兩隻露在外麵的雪白柔荑,足見是個身嬌膚白的俏佳人。
有離得近的,將新娘上下打量一番,忽的道:“哪哪都好,就是這蓋頭上咋繡了兩隻水鴨子?”
聽得這話,蒙著紅蓋頭的沈玉嬌眼皮也不禁一跳。
方才她看到這紅蓋頭上的刺繡時,也愣了好一會兒。
她試圖說服自己這就是鴛鴦戲水,可那肥撲撲又呆頭呆腦的兩隻,說是鴛鴦,恐怕鴛鴦都得連夜上衙門喊誹謗。
不過都要上花轎了,也沒空再去換一條大紅蓋頭,想著戴一會兒就上轎子,應該沒人注意……
好吧,果然還是被注意到了。
沈玉嬌略窘,腦袋不禁更低了些。
“哎呀新郎官你彆急,還不能牽新娘呢!”喜婆的聲音響起,又往前攔在了沈玉嬌身前。
謝無陵那透著些許緊張的疏朗聲音響起:“我不得扶她上轎子?”
喜婆道:“這是我的活!”
謝無陵:“那我能瞧她一眼麼?”
喜婆:“都還沒拜堂呢!你這郎君怎如此猴急,這麼大個新娘還能跑了不成?你快上馬去吧。”
謝無陵似是有些不情願地嘟囔了一聲“好吧”,往前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嬌嬌,我就在前頭,你有事就喊我。”
沈玉嬌:“……”
柳嬸子替她答道:“知
道了知道了!”
少傾,沈玉嬌彎腰進了那大紅花轎,轎外也響起喜婆唱和的祝詞。
“起轎——”
花轎抬起,一陣劈裡啪啦的爆竹聲響起,人群裡的祝福聲與掌聲也熱熱鬨鬨,此起彼伏。
“多謝多謝。”
謝無陵坐在馬上,與兩邊的路人拱手,“同喜同喜。”
他本就生著一張俊美的好臉,這大紅喜袍襯得他容色愈盛,加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愈顯翩翩風流,春風得意。
知曉他婚訊趕來的小娘子們,看著他著紅袍、騎大馬的模樣,一個個揪著帕子,心裡又酸又澀,隻恨那大紅花轎裡坐著的不是自己!
正式婚儀定在黃昏時分,因著小倆口既無婆家也無娘家,謝無陵讓迎親隊伍出城,去了他與沈玉嬌初見的那個土地廟。
土地廟裡也早就布置一番,原本老舊的土地公上了一層新漆,光彩鮮豔。
神龕上也擺著新鮮的瓜果糕點,另外還擺了個新的香爐。
謝無陵自己點了三根清香,又點了三根遞給沈玉嬌:“嬌嬌,土地公算是你我這段姻緣的媒人,咱倆得拜一拜他老人家。”
沈玉嬌輕輕嗯了聲,接過那三根線香,朝前三鞠躬時,腦中也閃回與謝無陵第一次見麵的模樣。
那時她嚇得半死,生怕被他賣了或者殺了。
誰能想到兩月後,她竟會與他結為夫妻……
這世上的事,真是太難說準。
胡亂想著,香也上好。
她剛要走,謝無陵忽的湊過來,低低道:“嬌嬌,給我瞧一眼?”
沈玉嬌一看他伸過來的手,忙往後退一步,咬唇嗔道:“不行。”
“他們都在外頭,沒人知道。”
“那也不行。”沈玉嬌道:“這是規矩呢。”
“成。”
謝無陵歎道:“你是不知道老子今日多俊朗,方才一路過來,多少人誇我俊呢。”
沈玉嬌哭笑不得,又糾正道:“今日成婚呢,你彆再一口一個老子了,不好。”
“行行行,都聽你的,沈夫子。”謝無陵心情好,語氣裡都藏不住:“雖然現在看不見,但我想,你今日定然特彆好看。”
沈玉嬌耳根微微發燙,小聲道:“待到夜裡,你就知道了。”
謝無陵道:“是,老……咳,我,我恨不得現在就到夜裡。”
這話落入沈玉嬌耳中,卻成了另一個意思。
想到昨日柳嬸子教得那些東西,她心下怦然,忙低了低頭,提著婚裙:“我先上轎了。”
一番休整後,黃昏將至,迎親隊伍又吹吹打打,返回城裡。
喜婆騎著一頭小毛驢跟在花轎旁,與轎中的新娘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今兒個天公作美,雖沒出太陽,卻也沒落雨。”
沈玉嬌輕應了一聲,又低頭盯著裙擺上的繡花,怔怔想著。
真的又嫁了一回呢。
父親,母
親,阿兄,阿嫂,你們若是能知曉的話,還請放心。
謝無陵他…應當會是個好夫婿。
掌心又撫上微隆的腹部,她恍惚想起她曾經的夫婿。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在回長安的路上了吧?
隔著一層花轎,似有一陣勁風吹過。
花轎紅簾掀起一角
沈玉嬌下意識往窗戶看一眼,那紅簾又很快垂下,宛若錯覺。
謝無陵騎在馬上,看著方才那兩道如閃電般,從迎親隊伍疾馳而去的身影,愣了一瞬。
這哪家的紈絝子弟,竟這樣大膽,鬨市縱馬?
不過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清俊身影,怎麼瞧著好似有點眼熟?
也不等他多想,又拱著手,朝左右看熱鬨的人笑著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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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至,吉時到,謝家小院院門大敞,兩邊紅燈籠亮起,將紅綢子也照得鮮亮。
隨著一陣爆竹聲,孩子們歡呼,前來捧場的鄰裡街坊們也都紛紛撫掌,看著那一對新婚夫妻手持紅綢,緩緩走進鋪著紅色地衣的院子裡。
堂屋內業已布置一番,常六爺是主賓,端坐在新郎父親位,而右手邊的母親位,擺著一塊漆黑牌位,上書謝氏湘娘之位。
“一條紅絲綢,兩人牽繡球,月老定三生,牽手到白頭嘍——新人駕到!”[2]
喜婆甩著帕子,走在前頭,拉高了腔調,笑吟吟唱道:“玉鳳抬足邁盆火,凶神惡煞兩邊躲。喜從天降落福窩,好日子紅紅火火!邁火盆——”[3]
沈玉嬌隔著那紅蓋頭,看到那火盆,心下一恍。
原來正常的火盆,該是這樣的大小。那去歲那個,的確是大不少。
也不用謝無陵扶,她輕輕鬆鬆就跨過去。
喜婆又道:“新郎新娘請上前,吉時到,該拜天地呐!”
大抵是第二次成婚,沈玉嬌也沒太多緊張,抓著那條紅綢子,跟著謝無陵一起走到堂屋前。
她雖看不清堂前的景象,但路上喜婆與她說了,今兒個的主賓是常六爺,算是極有麵了。
“一拜天地,謝天賜良緣,地造美眷!”喜婆喊。
這本該是跪禮,謝無陵念她懷著身子,讓喜婆改成了直接拜。
沈玉嬌與謝無陵轉過身,朝著院外那片天地,躬身一拜。
左右觀禮的眾人紛紛喝彩:“好!!!”
喜婆又喊:“二拜高堂,感謝父母養育恩,早日抱上胖孫孫!”
沈玉嬌與謝無陵麵朝堂屋前,朝著桌上那牌位和常六爺,躬身一拜。
常六爺撫須,笑得和彌勒佛似的:“好好好,阿陵你小子成了家,以後可得好好待你媳婦!”
謝無陵露出一口白牙:“那必須的!”
常六爺又對沈玉嬌道:“小娘子,日後阿陵若是欺負你,你儘管找我,我替你錘他。”
沈玉嬌也被這周遭的熱鬨感染,輕柔嗓音透著笑意:“那就有勞六爺了。”
眾人紛紛笑道:“這婚事有六爺作保,你們夫妻定然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又一陣歡呼過後,喜婆笑道:龍飛鳳舞結良緣,夫妻對拜喜盈門,新人轉身,夫妻對——?_[(”
一個“拜”字還未出口,院門外忽的傳來一陣嘈雜亂聲,似有兵甲碰撞,又似有馬蹄疾停。
“讓開,讓開,都快讓開——”
院外看熱鬨的人群尖叫著躲開,院內眾人也都驚詫地朝外看去。
當看到那一乾闖入院內的帶刀甲兵時,眾人臉色皆是大變。
“怎麼了?”沈玉嬌也意識到不對勁,想扯下蓋頭,又怕不吉利,勉力克製住。
謝無陵蹙眉盯著院內那堆甲兵,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一把將自家小媳婦攬到身後:“有我在,彆怕。”
沈玉嬌低低嗯了聲,一隻手也下意識揪緊他的衣袖。
隔著一片紅的蓋頭,她心下揣測,難道是謝無陵在外招惹的仇家上門砸場子了?
而謝無陵看著那自一乾甲兵中緩緩地走來的白衣郎君,眼底也陡然閃過一抹驚詫——
怎麼是這個小白臉?
“你這是何意?”
謝無陵擰起眉:“難道為著一朵花,特地選今日來砸場子?”
那白衣郎君隻冷淡瞥他一眼,大步上前。
沒等謝無陵反應,裴瑕抬手,朝他肩肘一記巧擊。
謝無陵一時不防,身子一晃。
再次站穩,便見那男人一把扣住自家小媳婦的手,濃眉壓低,嗓音沉啞:“玉娘,是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