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太久未得紓解,忍得太難受了?
捂著胸口緩了好一陣,她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下來,然而躺下之後,心底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陣複雜情緒,有慌亂、有悵然、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
沈玉嬌也不知她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太久沒與他親近了?
前院書房。
裴瑕仰頭靠著浴桶,雙眸緊闔,心緒也始終難寧。
昨日鬥毆,已是失了教養。
今日他竟對尚在月子裡的妻子起了那等心思……
良久,裴瑕沉沉吐出一口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定是他與謝無陵那無賴接觸多了,也被那人染上一些孟浪無恥的習性。
好在那登徒子不日便離開長安,而他高中之後,嶽父一家也有望回京,與玉娘團聚……
一切都會越變越好。
至於那無賴的齷齪心思,隻要他活著一日,便絕不會叫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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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光剛蒙蒙亮,趕考的學子們便背著書簍,前往貢院。
哪怕昨夜睡得晚,雞鳴第一聲,沈玉嬌也從睡夢中醒來,讓白蘋將孩子抱去前院,替她送一送裴瑕。
白蘋應諾,很快便趕去前院,將包得嚴嚴實實的繈褓遞到裴瑕懷中,又替沈玉嬌傳話:“娘子說,郎君您在考場專心應試,莫要擔心府中。她如今身體恢複不少,且有李家舅母在府中作陪,遇事也有人商量。她與小郎君就在府中等您,待您考完歸來,她定備上一桌好酒菜給您慶祝。”
稍頓,她看著那小繈褓:“娘子還說,小郎君還等著您考完歸來,取個名字呢。”
裴瑕垂著眼,視線在熟睡的小嬰孩的臉龐流連。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這會兒的孩子和剛出生時簡直判若兩人。
當時他也不大相信,那樣皺巴巴的小醜娃竟是他和玉娘的孩子。
現下看來,這孩子的眉眼與他像了八分,額頭和臉型隨了玉娘。
大抵是兒子的緣故。他想,若是女兒,定會更像玉娘。
() “好孩子。”()
裴瑕頭顱微低,嗓音溫和:在家乖乖陪阿娘,待爹爹取得功名回來,再好好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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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睡得沉,眼睛沒睜開,隻小嘴吧唧了一下,像是做了個香噴噴的美夢。
暖氣潛催次第春,梅花已謝杏花新。
元壽二十年的春闈,在一片明媚春光裡,拉開序幕。
考場中學子們冥思苦想,奮筆疾書,考場之外,自有另一方風雲變幻。
賢靈宮內。
聽罷壽安公主的認罪,賢妃難掩震驚惱怒,反手就扇了壽安兩巴掌:“你…你這個孽障,我怎就生出你這麼個孽障!”
壽安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樣的打罵,且這打罵還來自一向溫柔端莊的母妃,她霎時懵了,捂著臉,滿眼難以置信。
待對上母妃恨不得將她掐死的惱恨目光後,她悚然回神,照著錦華長公主所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母妃,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是我豬油蒙了心,千不該萬不該起了壞心,想出那樣的主意害人。現在事情鬨成這樣,我也不想的,母妃,你信我,我真的後悔了……”
她哭得聲淚俱下,跪行到賢妃麵前,牢牢抱住賢妃的腿,仰起臉,淚光楚楚道:“若是知道此事會牽連母妃和皇兄,便是打死我,我也絕不會做的。”
賢妃現下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她這輩子千算萬算、千防萬防,萬萬沒料到竟被自己親生女兒背後捅了一刀。
這簡直比仇敵給她一刀還要難受。
更惱恨的事,這蠢貨便是起了害人的心思,也不知用些聰明法子,竟算計到她派去的人身上——
蠢啊,真是蠢到她心口都疼。
賢妃倒在黃花梨木的圈椅上,兩隻手死死抓著扶手,胸膛因著強烈的憤恨上下起伏,再看那跪在地上,牢牢抱著自己大腿的女兒,真是越看越氣,越看越窩火。
她閉上眼,眼不見為淨,腦仁卻是克製不住地突突直跳。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她這輩子隱忍穩重,左右逢源,如何就生養出這麼一個蠢貨。
若是真叫這蠢貨毀了縉兒的大業,賢妃心下閃過一抹狠厲——這女兒便是不要也罷。
她這邊殺意翻湧,壽安流著淚,哽噎道:“母妃,你把女兒交給大理寺吧。隻要能保住母妃與阿兄的聲譽,女兒願意認罪。”
賢妃聞言,雙眸陡然睜開。
她帶著幾分審視打量著麵前嬌俏年輕的臉龐,柳眉輕蹙:“你可知,若送去大理寺,你這輩子便是毀了。”
壽安怎不知呢,可她也知到了這個地步,隻能聽姑母的“以退為進”:“母妃,此事由我一人而起,決不能因我而連累你和阿兄……”
她將長公主教她的那番“大局為重”的話說了。
賢妃聽著,眼中漸漸浮現一絲複雜,這孩子的腦子,怎的又變得不糊塗了?
先前是蠢了些,但這顆為她與縉兒著想的心,起碼還算赤誠。
()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見她雙頰紅腫?()?[(),趴在地上涕泗橫流的模樣,賢妃心底又生出一絲不忍。
沉吟良久,她抬手揉了揉額心:“彆哭了。”
壽安公主抽抽噎噎止住哭聲,小心覷著賢妃的臉色:“母…母妃……”
賢妃深深看了她好幾眼,才道:“做錯了事,就得付出代價,這個道理,你應當明白。”
壽安淚光顫動,臉色也泛白,強忍著心頭的恐懼:“是,女兒知道……”
“起來吧。”
賢妃說著,也不再看她,自顧自走到梳妝鏡前,脫了渾身的金釵首飾,又換上一身素服。
壽安見自家母妃這副模樣,愣怔不解:“母妃,您這是?”
賢妃擦去口脂的唇瓣輕抿,不冷不淡瞥她一眼:“隨我去紫宸宮,向你父皇告罪。”
天下人的生死榮辱,皆係於那一人之手。
而這世間的黑白對錯,也不過那人的一念之間。
既要犧牲,總得將“棄子”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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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鎮南侯府,世子書房。
小世子霍雲章錦袍玉帶,小小的人坐在寬敞的太師椅裡,身形雖單薄,麵容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穩重,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直直看向伏拜在麵前的高大男人:“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謝無陵抬起頭,朱色薄唇勾起,似又恢複尋常的玩世不恭:“屬下知道小郎君不舍得,但你放心,我一日為寧州軍,終身是寧州軍。日後都在長安,抬頭不見低頭見,小郎君若是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霍雲章冷哼:“彆往臉上貼金,誰舍不得你這惹事精!”
謝無陵道:“那小郎君是答應了?”
“我答不答應,有區彆麼。”
霍雲章端坐著,稚氣未脫的臉龐一片老成:“三皇子賞識你,你又願意跟隨他,入北衙神武軍,難道我還能攔著你去奔大好前程?”
小屁孩話中的諷意太濃,謝無陵那雙桃花眸中微起波瀾,到底還是沒出聲。
霍雲章見他不說話,頓時更氣了,也不裝大人的穩重,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以為三皇子的賞識是什麼好事麼?我回長安之前,我祖父就與我交代過許多遍,朝中局勢煙波詭譎,變幻莫測,讓我回到長安之後,專心習武讀書,深居簡出,不要耽於嬉戲玩樂,更不要輕易在外與人結交。凡是我曾祖母不許結交的人家,我都不能與他們親近,尤其是皇室子弟,更是敬而遠之,越遠越好……”
“你有一身好功夫,兵法也能學得通,回寧州老老實實掙軍功不成麼?非得好高騖遠,追隨著三皇子?這眼皮子怎就忒淺!你可知陛下服食丹藥,身體每況愈下,兩位皇子明爭暗鬥,最後結果,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說到此處,霍雲章從椅子跳下來,走到謝無陵麵前,壓低了聲音:“此時擇主,你蠢不蠢!不是我嚇你,謝無陵,你遲早把命搭進去!”
霍雲章與他祖父
() 一樣,都是惜才之人,尤其從寧州到長安這幾個月的相處,他真的拿謝無陵當做心腹看待。
他相信以他的才能,回到寧州,經由祖父霍驍親手栽培幾年,定能為大梁培養出一名猛將。
可現下他不踏踏實實掙軍功,非要追隨三皇子,參與皇室鬥爭——
一想到這樣的將才,最後不是死在保疆衛國的戰場上,而是犧牲在皇室權鬥之中,霍雲章真是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拿祖父那條龍頭鞭,狠狠將他抽醒。
謝無陵也不是全然渾渾噩噩,無知無覺。
好歹也在長安待了快三個月,他又是個閒不住的,成日這裡找人聊聊,那裡與人嘮嘮,對朝堂的局勢也有一定認知。
否則在三皇子第一次發出邀約時,他也不會斷然拒絕。
隻是現下,一想到那加害沈玉嬌之人還藏在暗處,且聽三皇子所言,那人身份不一般,他就再難安心——
哪怕裴守真的名頭再如何響亮,他也不放心將嬌嬌全然托給他。
嬌嬌分娩那日,便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若不是他湊巧在,嬌嬌和孩子可能都沒了。
屆時便是在寧州取了陳亮的狗頭,掙了更多的軍功,當上了大將軍,嬌嬌都沒了,那些又有何意義?
謝無陵這輩子的夢想,從此至終,都是沈玉嬌。
“小郎君,你說的屬下都明白。”
謝無陵挺直腰背,朝他拱手:“隻是人各有誌,我心意已決。霍帥那邊,勞煩你幫屬下說一句,就說謝無陵有負他的栽培與期待,但他日後有任何用得著屬下的地方,屬下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霍雲章見他神情嚴肅,目光堅定,也知多說無益。
“罷了。”
小小少年長歎一聲,而後彎腰,抬手將他扶起:“好歹師徒一場,但願你日後前程似錦,得償所願吧。”
這小屁孩,這時都不忘占他便宜。
謝無陵失笑,卻沒反駁,起身朝他一挹:“那學生就借小夫子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