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七年春末,魏國,京都。
魏國五皇子魏霽收到自己的弟弟魏白的來信,並四張長畫。
魏霽讓人將這四幅畫打開,沉默的看了一遍,良久,帶著人捧這四卷長畫入宮。
宮中,禦書房裡,魏皇正在跟大臣們說話。聽見外麵有動靜,問小太監,“何事?”
小太監:“回陛下,是五皇子,說十三皇子送了陵城的長畫回來,想讓您一起品鑒。”
魏皇笑著道:“十三那孩子,朕都不願意說他,常年呆在陵城不著家,竟然還開始作畫了。”
正好朝中的事情說完,魏皇道:“既然在,那便都留下來看看這畫有什麼妙處,不然依照老五那性子,可不會巴巴的送進來。”
禦書房裡麵一共有七個人臣子,聞言都站在一處,也不急著走了,笑著道:“彆說陛下,就是老臣也想看看這陵城。”
他們都沒有去過陵城,但是他們最近幾年可是天天聽見陵城的名字。陵城,就好像一個世外桃源一般,總是被人描述的美輪美奐,雖然說的人都是商戶,他們並不屑與之一起共情,但是也願意看看畫裡的陵城。
三年多了,還沒有人將陵城畫出來過。
魏霽溫和有禮,翩翩君子,笑著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品鑒品鑒。”
他讓人將第一幅畫打開。
最開始的一幅畫,是春季。春天,魏白在最左邊畫了一塊農田,田裡有人子啊犁地,用的農具是如今魏國也在用的神女犁,田上有幾個孩子在放風箏,此處倒是平常,看不出什麼厲害的。
畫紙很長,慢慢的展開,就發現農田旁邊,還有一個孩子。孩子穿著一身短打,但這短打跟剛剛的犁田的農人很不一樣,他的短打是鮮豔的紅色。
一般染了顏色的衣裳,尤其是染出明亮色澤鮮麗的布料更加難,是貴族專享的,但是這個孩子就這般的穿在了身上,不是長袍,不是絲綢,而是看起來很是便宜的粗布短打。
展開到這裡的時候,魏皇突然出聲,“這是十三自己想的?”
魏霽:“不是,皆為他所見,且他在陵城住了三年,在心中也言明了,這是陵城最普通的現象,不是特殊的人或者事情。”
魏皇的手一點點的敲打在案桌上,顯然有些不相信,倒是一位看起來是武將的人道:“這中染了明亮顏色的粗布,臣倒是知道。”
魏皇:“哦?”
武將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也知道,臣出身微末,全靠陛下的賞識,這才能在京都有一居處。京都物價貴,臣的母親和妻子也跟著臣從鄉野出來的,自然舍不得,於是過日子精打細算,從一年前起,她們就喜歡去陵城商人那裡買東西。”
“他們的東西有些是貴的,但是更多的東西卻很便宜。比如這中布料,她們就喜歡從陵城商人那裡買,便宜,好用,顏色是真的多。”
“且陵城商戶花樣多,有時候布料是十匹綁在一起賣,比單買便宜,但是花的銀子也多,不過家裡人多,總是要買的,於是每回出去,便總是十匹布十匹布的抱回來。”
魏皇笑著道:“勤儉持家,理應嘉賞。”
不過雖然好奇,卻也沒有放在心上。陵城出名的便是這些日常用的小東西,他們好像整個城池都崇尚做工匠,什麼東西都願意改良改良,傳出來的改良品很多。
但這些微末東西,商人和平民倒是喜歡,但是對於貴族來說,倒是沒什麼。他們享受的生活可好多了。
於是抬抬手,“繼續。”
兩個握著畫卷的小太監便繼續展開。結果剛展開一點,魏皇又開口了。
“這個孩子——在寫字?”
魏霽往前一步,道:“是的。”
還是那個穿紅衣裳的孩子,隨著畫卷展開,他手裡的東西也出來了,是一根柳枝條。柳枝很隨意,沒什麼講究,上麵還有葉子,但是孩子的地上,卻有一個圍起來的木板,板子裡麵裝了泥沙,這個孩子用柳枝在上麵寫了一個字:鵝。
這個鵝字,並不是官字,而是很奇怪的陵城字。魏皇也知道陵城的那位折蒼大人自己有一中文字,她並不強求陵城的人去學,但是她所有的書以及教導用的東西,都是用的這中陵城字,也就是漢字。
而她手下的學生,有木匠,鐵匠,染匠,布匠等等,凡是要學東西的貧民或者其商戶,朝臣,都不得不去學。
所以三年來,無形之中,陵城百姓之間通用的字便成了漢字。
魏霽道:“有時候官府會用漢字出公文,在上麵標拚音,隻要會拚音的人,就算是不識字,但是能讀出那個音,連在一起,便也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中拚音,他們的夜校會教。”
這回,一個胡子白乎乎的老臣讚賞道:“以前,一個家裡出一個讀書人,百姓們都會敬畏,但是讀書識字,哪裡是那麼容易的。而如今他們隻要想,就都能識字,畢竟簡單,有夜校,有人不要束脩的教,何樂而不為呢?”
魏皇這回沒有之前的鬆散,而是點頭,“倒是……很好,假以時日,陵城必定人人識字。”
這是一個帝王很高的評價了。
他坐在那裡抬了抬手,小太監小聲的舒了一口氣,繼續往後麵退著展開畫卷。
隨著他的後退,整幅畫長長的橫在了空中。
小太監本是低著頭的,但是他眼睛一瞥,就看見了一隻兔子腿。
是在烹製的兔子腿。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然後情不自禁的抬眼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