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粽子糖(2 / 2)

小鎮人家 朽月十五 18754 字 5個月前

等油全榨好以後,當日就下起雨來,霖雨綿綿,下到第二日時,又刮起一陣風,原本大家都要換上夏衫,現下又隻能穿回春裝,夜裡冷得還要蓋一層厚點的被子。

這波寒意,大家叫它麥秀寒,正是田裡的麥子將要抽穗開花之際才得名。還有俗話道:“做天難做四月天,蠶要溫和麥要寒。種菜哥兒要落雨,采桑娘子要晴乾。”

所以養蠶的人家是見不得四月有寒意的,蠶要天溫才好活,他們比誰都盼望著這雨天趕快過去。

也是湊巧,到了阿夏生辰那日,天開始放晴,下了五六日的雨總算得見天光。

一大早方母就來敲阿夏的房門,手裡握著把梳子,阿夏還沒睡醒,也摸著牆過來給她開門。

“還沒醒呐,”方母進去就是把窗前的簾布拉開。又將自己給她做的衣衫,是一件齊腰繡海棠花的襦裙,還有件散花如意上衣。

除了及笄那年方母給的不同外,其餘的時候,每逢她生辰時,無一例外送的全是衣衫,從頭到腳置辦齊全。

阿夏換了衣衫後,半閉著眼趴在她娘的腿上,方母則給她梳頭,用梳子給她理順,梳九十九下。

這對於她們母女兩個已經是約定俗成的事情,每年梳的生辰頭發,方母管它叫長命頭,意為梳到九十九,長命百歲不用愁。

梳完頭後,阿夏才坐起來,方母給她編了一個十分複雜的發髻,等到插簪子的時候,阿夏趕忙從床頭拿出一隻紅瑪瑙鑲珠的簪子。

是之前盛潯買的,她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說:“阿娘,簪這隻。”

“好好,給你簪上,趕緊起來啊。”

方母幫她簪在發間,打量了她一眼,就笑著下去忙活其他的事情。

阿夏拿了麵鏡子打量自己,今日梳得發髻好,襯得人越發高挑,氣色也好,她瞧著瞧著瞧到發間的一抹紅時,麵上有了點笑意。

看了會兒才起來去洗漱,到樓下時,大家都坐在廳堂裡,方覺今日也沒有去書院。

阿夏生在早晨,所以每年她過生的時候,家裡人送她生辰禮都是在早上。

太婆坐那裡就衝她招手,“阿夏快來,太婆今日可又好東西給你。”

阿夏笑意盈盈坐過去,抱住她的手臂道:“太婆,什麼好東西啊?”

“喏,”太婆從袖袋裡掏出個小木盒,打開一瞧是個玉鐲,成色不錯,她邊給阿夏帶上邊說:“今日過了,就真是大姑娘了。太婆也沒有什麼好送你的,送你個鐲子,以後找到好的再買給你。”

“哎呀,太婆,”阿夏對於長輩的好意不好推辭。

“你拿著,等你以後定親,成婚,太婆還要送你更好的。”

太婆拍拍她的手,慢慢地道,人上了年紀以後呀,也就盼著底下的小輩過得好了。

“娘送得這般好,我這個做大伯也不知道送什麼,上次去平穀,看到那裡有種香不錯,就買了點。”

大伯說著就掏出一個盒子來,阿陽立馬接上,“我就送阿夏一株小珊瑚,彆看它小,顏色還不是這般好看,那是我第一次出海的時候撈的,可寶貴了呢,我特意送你的。”

“一瞧就是件寶貝,我喜歡極了。”

阿夏看著眼前不過兩個手掌高的珊瑚,立馬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才叫阿陽笑起來。

方覺年年送的都是本手抄書,而且每次都會在生辰歲數那裡夾銀子。且那張紙上通常都是生辰詩,他自個兒寫的,年年都不相同,但意思卻通常都是歲歲吉祥,平安康健。

至於方父,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大老粗,給不了什麼,每年都是給錢,還置辦一大桌的飯菜。

今年這菜從昨夜就忙活起來,有不少硬菜,諸如四喜烤麩、蔥烤鯽魚、三套鴨、熏魚等,以及最後這碗長壽麵。

之前是方母吃整根麵條,現如今是阿夏吃著她爹揉的麵,一根特彆長的麵,在大家的注視下全都吃到嘴裡,一點也沒斷才好。

飯桌上大家有說有笑說到了下午,就有人來找阿夏了,方母了然,“阿夏你去吧,晚上就不給你留門了,好好玩。”

反正每次阿夏上午過完生,下午還有朋友給她過,不到半夜是不會回來的。

但她不放心又道:“要是阿陽能去的話,讓阿陽跟你一起去。”

“當然成,阿陽跟我一起去,”阿夏站起來,又跟長輩告辭後,才趕緊拉著阿陽出去。

才剛打開大門,小阿七的腦袋就探過來,嬉皮笑臉地道:“阿夏,快走,讓我帶你去見見世麵。”

“少聽他胡說八道,一日沒個正形,”山桃擠開他,自己挽住阿夏的手往旁邊走,還不忘問道:“這是你家誰?”

“我堂弟。”

阿夏被他們搞得一頭霧水,卻還是回了話。

“堂弟啊,”三青一臉怪笑,走過去將手搭在阿陽的肩膀上,笑著道:“阿夏的堂弟也就是我的堂弟,等會兒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好好,哥你一瞧就特彆靠譜。”

阿陽立馬接話。

一群人走到了明月河的岸口,隻聽三青一頓安排,曉椿和阿陽坐三青的船,山桃和山南坐小阿七的,隻有阿夏被留給了盛潯。

進了船艙後,阿夏就問,“你們都商量好去哪了,就不告訴我?”

“今日你過生,我們當然有商量過了。”

盛潯說完,撐著槳慢慢跟在他們後頭劃出去。

“成吧,看看你們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哪。”

阿夏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來,也就不打算問了,乾脆坐穩,偶爾探出窗外看一眼。

不知多久,原本寬闊的河道漸漸被荷葉擠占,從荷葉中生出一枝枝荷花,還有尚未長出花瓣的蓮蓬,遠遠望去就是綠浮滿池。

阿夏伸出手,那荷葉從她指尖劃過,積蓄的露珠便落了她滿手。

小船卻沒有停,而是繼續往前,停在一處十裡長廊邊上,那是修建在荷花池中央的,每年夏日的時候都有不少人會在這裡待到天亮,所以、這地方又叫消夏灣。

盛潯停了船後,等阿夏出來,同她一起上去,兩個人上去後,大家早就都站在那裡等他們。

曉椿從籃子掏出一疊紙,遞給阿夏,這紙是用糯米紙做的,塗了很多種顏色。

原本阿夏以為是他們買的,但一看這色塗的又不少空缺,就知道應當是他們用什麼東西染色自己塗的。

“我們給備了很多紙,就是讓你撒的,”曉椿攬著她的肩頭,笑著說道:“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話,那我們和你一起撒。盛潯哥說,這些紙是祭過海的,扔到水中,讓魚吃進肚子裡,那魚遊得越遠,則福氣也越遠。”

阿夏聞言側頭看盛潯,他也看過來,隻不過今日不知道是礙著這麼多人,還是在想其他的事情,倒是沒有怎麼言語。

“對呀,我們幫你一起撒。”山桃也抓了一把來,她趕緊拉過阿夏,在長廊上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把這些紙往池子裡撒,那些紙一遇著風就飄揚,有的落到水中,有的飄到荷花上。

阿夏也鬆開手中的紙,紙全都往後飄,她扭頭往後看,大家都跑著扔紙,最後一同跑到十裡長廊的儘頭,那裡有個亭子。

眾人癱在那裡,卻一個個笑得很高興,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那荷花池裡回響著,“阿夏,生辰吉樂。”

一聲接一聲,還有回音從荷花池裡傳回來。

那半日,除了在消夏灣奔跑撒紙以外,他們還蹲在那裡等鯉魚遊過來,一人頂著一頭荷葉帽,在長廊從儘頭唱到入口。

又去玩了撲賣,聽說書人說書,從明橋一路吃到尾,又鬨著去燈籠街看燈。

這應當是阿夏玩得最高興的一日,她也興致衝衝的要去,卻在大家往前走時,被盛潯拉住手腕。

她轉過頭來,笑盈盈地道:“怎麼了?”

“我們不去,”盛潯拉著她穿過人潮往後麵走,“去另外的地方。”

“去哪?”

“我們去海灣,”盛潯今日憋了一日,裝作好哥哥都裝了半日,現下他著實裝不了。

上船後就抱住阿夏,他哼道:“今日你跟他們都玩了這般久,總得留些時間給我才是。”

“這不是你安排的?”阿夏反問,麵上有散不開的笑意,“不過這是我過的最高興的一個生辰了。”

盛潯蹭了蹭她的臉,又說:“那就再加上一個,過的最難忘的生辰。”

他在阿夏的眼神中鬆開手,劃了一段船後又停在岸口,拉過她上了一艘海船,直接走到海船二樓的船頭。

阿夏撐著欄杆歪頭問他,“為什麼去海灣?”

“因為我想在那裡和你度過這個生辰,”盛潯從後頭抱住她,臉挨在她的耳邊。

一見麵時他就想這般做了。

“盛潯,你彆蹭我的耳朵,”阿夏笑著躲開他的腦袋,不過稍後盛潯又靠上來,簡直是沒完沒了,她乾脆也就隨他了。

虧她還信了白日時,他那般正經的作態,以為是轉性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

從河道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海麵後,盛潯環抱著阿夏,從袖袋中取出一疊的紙,放到阿夏的手上。

他低聲道:“我們一起放。”

盛潯的手交疊在阿夏的手上,那疊紙碰著海風,就跟乾柴碰到烈火一般,一張張全都放飛出去,飄得越來越遠,像一隻隻海鳥從海麵盤旋。

他抱著阿夏,指著那一大片的海低語,“阿夏,我以後大半輩子的人生都會在海上度過。對於跟船的人來說,海是第二個家,一年見到親人的次數,都不及海多。”

“且我們這些在海上航行的人,都是信奉海神的,所以我今日帶你過來,是想對著這片以後我會時時見到的海,對著我信奉的海神說。我很想娶一個人為妻,想讓她能夠將後半生托付於我,而我所能做的,就是愛她,敬她,日後她說東,便絕不會往西。若有違背,必——”

他這話還沒說完,阿夏就伸手捂住他的嘴,她說:“你的話我都聽見了,不必再發什麼誓言。”

“好,”盛潯反握她的手,低頭注視著阿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那方知夏,能再答應盛潯一次嗎?”

那是阿夏迄今為止的人生裡,聽過最打動她的話語,所以她轉過頭,瞧著這片海,很鄭重地道:“我答應。”

她在盛潯的手掌上寫了十遍好,來告訴盛潯,她很認真在回應他的感情。

盛潯緊緊抱著她,在這一片他未來會一直航行的大海上。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月光,盛潯牽著阿夏的手從旁邊的樓梯下去,今晚他租了這個海船,自然連上頭的房間也租了。

那裡有個很大的廳堂,四周都是窗戶,且有一排的凳子,都鋪著軟墊,連地上都鋪了墊子,坐到凳上能看見夜裡的海景。

阿夏選了個凳子上去,趴在窗戶前看海景,而盛潯卻沒去,而是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倒了點酒,一口悶。

他此時手有點抖,耳朵發燙,等了會兒,從袖子摸出一粒粽子糖,含在嘴裡,時不時用舌尖抵著它。

而後才慢慢踱步過去,阿夏還趴在那裡笑著跟他道:“盛潯,你快來看,這夜裡的海灣真好看。”

“嗯,”他從喉間發出一聲,而後大手伸出去握住阿夏的腰,用了點力氣,阿夏從趴在那裡立馬變成坐姿,她疑惑地看著盛潯。

而盛潯的手一點點從椅背往上攀,背也彎下來,眼神直視阿夏,他聲色沙啞地問:“我剛才吃了一顆糖,你要不要嘗一嘗?”

阿夏被他這深邃的眼神弄得有點害怕,身子不自覺往後縮,但聽他說糖,就問:“什麼糖?”

“是一顆很甜的粽子糖。”

她還不明所以,就伸出自己的手來,“那來一顆。”

“真的要嗎?”

盛潯抵著糖,又問了一遍。

“真的。”

聽見這話,他笑了聲,很慢很慢地彎下腰,臉離阿夏很近,腿卻緊挨著阿夏的腿,讓她無法動彈。

靠在椅子上的手從凳子上改為貼到阿夏的耳邊,捧住她的臉往上抬,他的臉一點點壓下來,從額頭緊貼,到鼻子相互挨著,隻有唇間還留有一點距離。

他到這一步時,還是有點緊張,對上阿夏睜得很大的眼睛時,他伸出一隻手,罩住她那明亮的眼神。

而後狠了心,貼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啄了一口,像小鳥似的,軟軟的觸感。

盛潯沒試過,但他曾聽旁人說過一些,知道應當不僅僅是這般,不過就是這樣,他從耳朵紅到脖子根,燙得驚人。

而他手底下,阿夏的臉頰也是一片泛紅,甚至她的睫毛一直在顫抖,撓著他的手心。

阿夏心跳的快要出來,她無意識地雙手拉住盛潯的衣衫,而原本緊閉的嘴唇,也在她想說話時張開。

也許是剛才喝的那口酒,酒意已經頂到了喉嚨口。盛潯盯著那唇瓣,手指在唇邊一點點摩挲,而後他貼上去,緩慢地尋找。不久後舌尖上粽子糖的甜味傳到了阿夏的嘴裡,那顆糖融化得很慢。

兩人在這片大海的夜風底下,交換了一個粽子糖的吻,而凳子蔓延出去的影子卻看見他們纏綿的身姿。

作者有話說:

瘋狂道歉,又推遲了,本章發紅包。

不是我不想寫得更細致,刪刪減減大家湊和著看吧,我真心怕被鎖,下一次我已經安排上了,應該會刺激一點吧。

麥秀寒以及,“做天難做四月天,蠶要溫和麥要寒。種菜哥兒要落雨,采桑娘子要晴乾。”來自《清嘉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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