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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燉了紅棗燕窩,鐘馥嶼端了一碗朝樓上去。書房的門虛掩著,他站在外邊平靜了一會思緒,這才抬手敲了敲。
房裡的人應了聲“請進”。
鐘馥嶼推門進去,蔣虹韻正站在一排開放式書架前翻閱典籍,聽到動靜聲頭也沒抬。
鐘馥嶼把托盤擱在桃木鬥櫃上,手肘支著桌麵,出聲問:“這麼忙啊蔣教授,還沒休息呐?”
蔣虹韻其實很早就轉了行政崗位,如今的職務又向上跳過好幾級,但仍然喜歡彆人叫她“蔣教授”。
蔣虹韻循聲望見是他,臉色瞬間下沉,嘩地又翻過一頁書,隻當人不存在。
鐘馥嶼挺適應她這態度,神情未變,倒是站在原地回憶了片刻,蔣女士這回又是怎麼生起氣來的。
蔣女士前天下午在微信上給他發來幾張抱著小孩子的合影,底下的語音消息裡說:“這是你李伯伯的孫女,你來瞧瞧!多可愛!”
他隔著時差,沒能在第一時間回複,把蔣女士急到撥跨洋電話來質問。電話掛掉,又彈來視頻讓他實時欣賞小朋友們滿地亂爬的可愛模樣。
一屋子小朋友大笑大叫著在畫麵裡玩鬨,畫麵外的蔣女士語氣和藹,臉上的笑容大概沒收起來過。
他才被電話鈴吵醒,聽到這分貝隻覺得頭痛,蔣女士偏還抱著一個小女孩到鏡頭前,教一句說一句地跟他打招呼。
“特有意思對吧?”蔣虹韻問他。
“還行。”他拖著調子回答。
蔣虹韻嫌他這懶散態度礙眼,正欲開口,身後有人率先插話。
“這麼喜歡,還不趕緊讓阿嶼生一個。”
蔣虹韻無奈地搖頭:“他呀,得了吧,成天不知忙活些什麼。”
插話的老先生抱著小孫女出現在畫麵裡,笑嗬嗬地對著鏡頭說:“阿嶼啊,成家與忙事業也不衝突嘛,是不是該考慮考慮了?”
“李伯伯。”鐘馥嶼朝對方笑了笑,禮貌地回答,“謝謝您關心,我沒考慮過……”
“成家”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蔣虹韻鐵青著臉,一聲不吭地結束了視頻通話。
起初,鐘馥嶼對著黑掉的屏幕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不打算結婚這事兒從未藏著掖著,周圍人都知道,換誰來敲打多少遍也是同樣的答案。
直到北京時間夜裡,老頭子打來電話,問他做了什麼把他媽氣得吃不下飯。
“你樂不樂意成家是你的事,但也用不著敲鑼打鼓地四處宣傳?”鐘遠庭歎氣道。
“你媽跟少年兒童打了一輩子交道,你知道她發自內心喜歡小孩子的。何況今天這同學聚會,除她之外都抱著孫輩去的,你偏在這節骨眼上刺激她。”
“這次是我不妥,您先幫我勸勸。”鐘馥嶼好聲好氣。
“勸?你們一個二個的就會拿我做磨心,成天處理這內部矛盾比乾什麼都累。”鐘遠庭也來氣。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鐘馥嶼還有心情開玩笑,“您就多操勞這一回,回頭我陪您釣魚去。”
“臭小子。”鐘遠庭罵道,“我勸歸勸,但你這表麵態度也給我收斂點。”
鐘馥嶼也感到無奈。
他過去三十年與蔣女士相處和睦。蔣女士在大部分情況下絕對稱得上是個開明的家長,唯獨這件事誰也說不通誰。
他這次來美國主要是參加兩場關於數字貨幣的閉門研討會,在紐約呆了五天,與各種相熟的機構投資人餐敘,之後又回了一趟麻省。
原本還準備多消磨幾日,但接完鐘遠庭的電話,他還是取消了後續行程,改簽機票回北京。
書架前的蔣虹韻摘掉眼鏡揉了揉額角,又把書又翻過幾頁。
鐘馥嶼暗暗尋思,這鐘老頭子究竟都勸了點什麼,怎麼蔣女士看上去沒有半點消氣的樣子。
他走過去,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拉美文學作品,譯者一欄寫著蔣虹韻的名字。
“媽。”鐘馥嶼打破沉默。
“你叫誰媽。”蔣虹韻眼皮也沒掀,從鼻子裡哼出一句。
鐘馥嶼覺得好笑:“聽您這意思,是不打算認我這兒子了?”
“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