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門打得更開,趙祈站到了金豆的身邊,手放在背後,害怕又局促地輕輕喚了一聲:“娘。”
顧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手在身前撲了兩下,頗尷尬地點點頭:“啊,來啦。”
趙祈今年虛歲七歲半,周歲快九歲了,是顧巧梅嫁給趙荊山不久就懷上的孩子。他比起趙祥還算是幸運,小時候是由奶奶和姑嬸帶大的,五歲之前一直沒受過什麼罪,吃的都是好的,加上隨了趙荊山身材高壯的優點,趙祈年紀小小就已經長得很壯實,比起身邊的金豆隻矮了不到一個頭,看起來好像十歲的大孩子。
長相也是隨了趙荊山,臉型有些方正,膚色是麥色,鼻梁高挺,眼睛很有神。
金豆看把人送到了,和顧溪又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後院就剩下顧溪和趙祈兩個人。
趙祈應該也是尷尬的樣子,他和這個娘不算親,眼睛左瞟右瞟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最後落在了顧溪的衣裳上,眼神變得疑惑。
“娘,您怎麼穿成這樣?”
趙祈往顧溪的方向走了兩步,在趙祈的印象中,顧巧梅從來都是穿著村裡最好最鮮豔的衣裳,從沒見她穿過粗布,他下意識以為顧溪出了什麼事,緊張問:“爹不給你錢花了?”
“……”顧溪搖搖頭,“沒有。”
“那是咱家裡沒錢了嗎?”趙祈的聲音更加緊張了,“爹病得太嚴重,家裡的錢不夠了?”
顧溪沒想到趙祈竟然會想到那裡去,他明明才不到八歲,還是個小孩子,怎麼思想已經這麼成熟了?
顧溪忽然有些心疼起趙祈來,她沒辦法對一個這麼懂事的孩子板冷臉,搖搖頭道:“都不是,隻是要做些活,才換了衣裳,你放心吧,家裡好著呢。”
趙祈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來。
他似乎沒想到顧溪能這麼和顏悅色地對他說話。
顧溪的心又被擰了一下似的,她心想著,趙家這對父子怎麼都這麼磨人,她最受不了人家可憐的樣子了。當初的趙荊山就是這樣,顧溪才咬牙從趙母的手裡把他留了下來,現在趙祈又是這樣。但是趙荊山畢竟是個三十歲的成年男人,比起趙荊山,還是趙祈這種早熟又聰慧的小孩子,更得顧溪的憐愛。
“是你爹找你來幫我乾活的?”顧溪她看見趙祈袖子上有些臟,上前拍了拍他的袖子。
趙祈點頭,顧溪蹙起眉:“你爹真是胡鬨,你一個小娃娃,能做什麼活,彆聽他的,你快回你奶奶家去吧。”
“我不是小娃娃了。”趙祈挺直了後背,他的個子已經到了顧溪的肩膀偏上。
“我什麼活都會做,在奶奶家的時候,我經常幫助奶奶放羊和喂豬。”怕顧溪不信似的,趙祈焦急地把雙手伸出來,掌心攤開向上,讓顧溪看他手心上的繭子,“奶奶說了,手上的繭子越多,越能說明一個人是壯勞力,娘,你看我手上的繭子,我是不是也是個壯勞力?”
顧溪嘴唇抿了抿,也伸出自己的手,和趙祈比了比。
她的手白皙細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趙祈的手比她小了一圈,但卻是黝黑的,掌紋已經很深,紋路裡頭嵌著洗不乾淨的土似的,四個手指底部的關節處結了煙黃色的老繭。
顧溪看得心裡極其不是滋味,輕聲勸道:“你年紀還小,這雙手是拿筆的,讀書寫字的,以後彆做那麼多活了。”
趙祈笑了笑,沒說話,但顧溪一下子就懂了他笑中的意思。
他和弟弟常年靠著奶奶和姑嬸的幫扶,難免會遭人的冷眼,他心思重,就想著通過多做點活的方式,讓自己不要那麼被人看不起。
顧溪心想著自己真的是何不食肉糜,這孩子從小到大受的苦不是她能想象的。
“娘,你是想要挖土嗎?”趙祈把視線投到了顧溪早上時候挖的土坑上。
“挖不動。”顧溪說著,走過去拾起鎬頭,回頭衝趙祈道,“這個東西沉得很,我都拿不動,怎麼能讓你拿。你聽話回去吧,我自己慢慢乾著就行了。”
“娘,挖土不能用鎬頭,要用鍬。”趙祈沒聽顧溪讓他回去的話,指了指牆邊立著的一把鐵鍬。
爹爹讓他來幫娘乾活,他怎麼能什麼都不乾就走了?他得聽爹的話。
趙祈這麼想著,又走上前用手戳了戳堅硬的地麵,抬頭道:“這土太硬了,硬挖挖不動,可以先澆些水,把土泡鬆軟了再挖。”
顧溪聽趙祈這麼說,眼睛倏地一亮,對啊,這麼簡單的方法,她怎麼一直沒想到?
趙祈看著顧溪驚訝的神色,頗害羞地笑了笑,沒等顧溪再說話,就拎了一隻木桶往廚房走,要打水出來。
他那麼小小一隻,顧溪怎麼舍得真的讓他打水,忙追上去:“祈子你彆動,我來就行了。”
顧溪把趙祈手上的水桶搶過來,邊揉揉趙祈的頭頂算作獎勵:“祈子真厲害,有出息。”
顧溪不知道自己該管趙祈叫什麼,乾脆隨了金豆的叫法,喚他祈子。
趙祈顯然對這個稱呼從顧溪嘴裡出來不太適應,愣怔了一瞬,但聽到顧溪的誇獎,又情不自禁地臉紅了。
屋裡,趙荊山把外頭娘倆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
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