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農門媳(34)(1 / 2)

小薯的姐姐就是翠眉,顧溪雖然從來沒見過翠眉的麵,但聽過她的很多事。

比如翠眉是村裡頭的第一個女子生意人,打小就和自己的爹爹吳伯一起走街串巷的賣豆腐,吆喝的聲音比吳伯還要響亮。後來吳伯靠著賣豆腐有了些家產,翠眉又是第一個看出在村子裡賣豆腐的前途不好,提議要把店鋪開到縣裡頭的。翠眉雖然沒讀過幾天書,心勁卻強,短短幾年時間就把縣裡頭的鋪子打理得有聲有色,還給自己物色了個好婆家。

翠眉的未婚夫是縣裡頭一個姓李的大戶人家的二房嫡子,她可是青柳村裡為數不多的能夠嫁到大戶的女人。

人家都說,翠眉是嫁過去做少奶奶的。

“是我姐夫的那個娘。”小薯說起他那個姐夫,鼻子皺得像是根老玉米,“我姐的婆婆嫌她粗俗不認字,隻會拋頭露麵做生意,不像個女人,連飯都做不好不說,還是個大腳。”

小薯隻有七歲,他不懂得他說出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但知道不是好話,他會學舌。

趙荊山的筷子也停了下來,看向小薯。

小薯喝了一口粥,繼續道:“我姐的婆婆不許她再開鋪子了,讓她好好地在家裡待著,把鋪子租出去或者賣出去,還要給她裹腳。”

顧溪問:“你姐姐多大歲數了?”

小薯答:“十九歲了。”

“十九歲,腳都長得定型了,怎麼裹啊,骨頭怕是都要裹得斷了。”顧溪一想到那個畫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你姐夫也同意嗎,你姐姐怎麼說?”

小薯點點頭,看著顧溪認真道:“我姐夫說,小腳的女人才有福氣的,小腳的女人是少奶奶,大腳的是村野農婦。我姐姐也同意的,我娘也同意,還很高興呢。說我姐姐後半輩子享福了,終於不用再累得要死地去賣豆腐,可以坐在家裡的炕頭上,等著吃等著穿,什麼重活都不用做,舒舒服服地享受到老呢。”

顧溪不知道她該說什麼了。

她忽然意識到,她現在所生活的時代畢竟是古代,有著一套和她的思想完全不匹配的行為法則。隻能說她算是幸運,趙荊山並不像是大多數古代男人那樣古板木訥,他很包容,會理解她做的很多事。顧溪不由得又想到,現在的趙荊山是這樣,可是以後呢?

現在他們沒有什麼錢,趙荊山從小在這個小山村裡長大,小山村裡的人都沒什麼錢,自然沒有什麼裹小腳、娶小老婆的風氣,但以後他們要是有了錢,去了大一點的地方生活,趙荊山見到了和他不同的男人,看到彆人家的男人三妻四妾,頤指氣使,他又會變成什麼樣?

趙荊山不知道顧溪心裡想的是什麼,對於翠眉要裹小腳的這件事,他顯然也沒放在心上。

趙荊山吃了一口菜,問小薯道:“那你姐姐的豆腐鋪子,是準備租出去,還是賣呢?”

“姐姐舍不得賣。”小薯道,“我在家的時候聽見娘和姐姐說起這事,姐姐說她的豆腐好,還有名氣,一個鋪子一年能賺二十幾兩銀子,好的時候能賺三十兩。她想要租給彆人,一年的租金十五兩。娘罵姐姐想得美,說太貴了,沒人會願意租的。姐姐說,沒人租更好,她寧願放在那裡落灰,也不想便宜那些不花銀子就想吃白食的臭無賴——”

小薯說得繪聲繪色的,顧溪被他逗得笑了下:“但一年十五兩的租金,確實是太貴了。”

小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之後就沒有人再提翠眉的事,唏哩呼嚕地吃完粥和菜,小薯又和趙祈玩了一會,背上自己的小布包回了家。

天快黑了,但還沒完全黑。

屋子裡沒有點燈,映進來一點深藍色的光亮,趙祈在外頭帶著小寶喂小雞,兩個孩子竊竊私語的聲音傳進來,配合著遠處幾聲低沉的狗叫,小山村安詳的氛圍被展現得淋漓儘致。

趙荊山摸著黑洗好了腳,坐在炕頭不緊不慢地鋪被子。

“趙荊山。”顧溪端著一盞昏暗的小燈走進來,還沒進門,就喊了聲趙荊山的名字。

“在這。”趙荊山應了她一聲,“怎麼了?”

“趙荊山,我今天心裡頭好像不太舒服,就是今天小薯說的那些,總讓我多想。”怕熱氣跑走,顧溪進了屋子後反手把門關上,坐在趙荊山的對麵,把小燈放到炕桌上,用小剪刀挑了下燭心。

燭火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映照在顧溪的臉上,把她本就明麗的五官照得更加好看了些。

趙荊山看著她,語氣也不由自主變得更加溫和:“多想什麼?”

顧溪直白地問:“趙荊山,要是以後咱們有錢了,你不會也逼著我去裹那個什麼小腳吧?”

這句話從小薯走後就一直盤旋在顧溪的心頭,她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但是又忍不住去想。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親口去問問趙荊山的好。

“你很想裹?”趙荊山被顧溪的問話嚇了一跳,驚疑地看向她。

“當然不了!”顧溪立刻挺直腰。

趙荊山的眼神變得更加迷茫,他的視線落在顧溪的腳上,顧溪最開始不好意思了一下,隨即又打消這股害臊,大大方方地脫了鞋子把腳塞到趙荊山的眼皮子底下,給他看:“我就是這樣,和三寸金蓮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嫌棄嗎?”

“說的這是什麼話。”趙荊山無奈地搖搖頭,他以為是顧溪的小性子又犯了,沒打算和她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

顧溪“嘶”了一聲,輕輕踢了趙荊山的小腿一下:“你逃避什麼?”

看來這個問題是避不過去了,趙荊山隻好把手裡的被子放下,正襟危坐地看著顧溪問:“小薯的姐姐讓你感到危機了?”

顧溪沒想到趙荊山竟然比她還直白,愣了下,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擔心我會和小薯的姐夫一樣,以後會做很多你不喜歡的事,會不讓你出門,不讓你做生意,會三妻四妾。”趙荊山問,“是這樣嗎?”

顧溪看了趙荊山一會,心中的小鼓越敲越響,她發覺趙荊山的眼睛好像蛇一樣毒,他什麼都不說,但已經把她的心看得透透徹徹了。

顧溪彆扭地低下頭,嘴硬道:“反正男人都那樣。”

“都哪樣?”趙荊山歎了口氣,“你的腦子裡每天都在想什麼啊。”

趙荊山一歎氣,顧溪的氣勢一下子徹底垮了下來,她思考著自己這次來找趙荊山是不是真的很沒道理,很無理取鬨?

可能是這段日子趙荊山真的對她太好了,讓顧溪在與趙荊山之間的事上不會再瞻前顧後,她想到了什麼,就立刻去說,立刻去做,沒有顧慮什麼後果,也沒有考慮到趙荊山的想法。

“巧梅。”顧溪正胡亂想著,聽見趙荊山叫了她一聲,顧溪倏地抬起頭。

“怎麼了?”

趙荊山問:“我讓你覺得不安全?”

顧溪抿著唇,搖了搖頭:“沒有。”

事實上是,趙荊山讓她覺得很安全,甚至可以說,趙荊山是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安全感唯一的來源。

趙荊山又問:“是不是我對你太不關心了?”

顧溪想了想,還是搖頭。

趙荊山沉默了好一會,顧溪也沒有再說話。

她的膝蓋蜷縮著,把下巴墊在膝頭,歪著臉盯著趙荊山看。趙荊山好像有什麼話想說似的,其實今天中午剛回家的時候,顧溪就發覺了,趙荊山有話對她說。也不知道是什麼難以啟齒的話,讓趙荊山憋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