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1 / 2)

顧清等人看著一座座棚子在花園裡搭起來, 頗為驚奇,繞著它們來來回回打轉,甚至還伸手摸了摸木板:“這不是考場的貢院嗎?”

徐叔得意說道:“一比一還原,從木板到牆壁都是一模一樣的, 童叟無欺。”

徐經等人沒圍上去, 反而站得很遠,臉色一個賽一個難看, 宛若對麵一個個立起來的棚子是洪水猛獸。

“誰來勸勸芸哥兒, 怎麼也該多休息幾日的。”祝枝山忍不住哀嚎, “我這來京城的屁股都沒坐熱呢。”

黎循傳幽幽說道:“他自己倒是逛了好幾天的街了,我這大門還沒出呢。”

徐經沒說話,但旁人每說一句,他就跟著歎氣一聲。

三人唉聲歎氣地坐著,原本來京城的興奮也少了幾分。

顧幺兒啃著水梨,慢條斯理坐在假山上, 悠閒地晃著小腳:“這裡加起來好像沒有這麼多人耶, 怎麼搭了十個棚子。”

院中幾個新來的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格外興奮地繞著棚子打轉,等看到仆人連恭桶都搬上來了, 準備在這裡直接搭個茅廁, 這才突然覺得奇怪起來。

“這是做什麼?”顧清目光開始逐漸古怪,“怎麼還搬出恭桶了。”

徐叔想了想,突然看到自家公子, 連忙招了招手。

徐經下意識躲起來了。

徐叔也跟著閉了閉眼,還好祝枝山一向靠譜,關鍵時候走了出來:“這是我們的模擬考場。”

他飛快的,簡單的, 把這個模擬考的事情介紹了一遍。

應天來的那四人聽得歎為觀止,隨後驚訝反問道:“你們當時鄉試也這樣?”

祝枝山疲憊地禮貌微笑:“整整三個月。”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我聽說你們當時五個人考試,四個人中舉?徐家還貼出大紅紙了,開了三天流水宴。”王獻臣敏銳說道。

徐叔激動地搓了搓手:“可不是,就是張公子可惜了。”

祝枝山為好友解釋著:“夢晉學的不差,隻是他性格頗為激進豪邁。”

“張夢晉的文我見過。”顧清也跟著附和道,“確實寫的不錯,但詞句也確實有些尖銳。”

祝枝山點頭。

“這個辦法這麼有用?”沈燾驚訝,“不就是考考試嘛!”

祝枝山隻是看著他們,微微一笑。

江芸芸萬萬沒想到,自己從出門溜達一圈回來,這麼多人正等著自己。

“哎,乾嘛。”她頓時警覺起來。

黎循傳皮笑肉不笑:“這不是在等我們日理萬機的江解元嘛。”

江芸芸眼珠子微微一動。

“可不是,昨日中午到京城,到現在才舍得回家來看看,昨天半夜才回來。”顧幺兒看熱鬨不嫌事大,狂拍桌子,“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天都黑了!”

江芸芸對著起哄的顧幺兒齜了齜牙,警告他收斂點。

“那可是有兩個大師侄的人了。”祝枝山捧著茶盞,和顏悅色說道,“自然是忙碌一些的。”

“彆胡說。”江芸芸越聽越離譜,咳嗽一聲入內,“好端端在這裡等我做什麼,瞧著一排坐開,三堂會審一樣,怪嚇人的。”

“他們說你的模擬考很厲害,隻要參加了,都可以中試。”王獻臣先發製人說道。

“哎。”江芸芸腳步一頓。

“他們還說參加模擬考每次都會有收獲。”沈燾也跟著口出驚人。

“啊。”江芸芸徹底停下腳步。

“他們說能考上多虧了你的模擬考。”顧清也跟著期待地看了過來。

“這……”江芸芸大驚失色。

“所以,你有題目?”毛澄歪了歪腦袋,突發奇想。

“我沒有!”江芸芸嚇得一個踉蹌,“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她銳利的目光在幾個十有八九是始作俑者的身上一一掃過,神色犀利。

“我說的是,你的模擬考很有用,當時我們人人都參加了。”祝枝山說。

“我說的是,每次參加完模考我都會有新的收獲。”徐經說。

“我說的是,我做題的思路就是在當時鍛煉出來的。”黎循傳說。

“我說你特彆厲害,能掐會算。”顧幺兒把最後一塊鬆子糖塞在嘴裡,也跟著摻和進來。

可以,驢唇真的完全不對馬嘴。

訛以傳訛,名不虛傳。

“沒有他們說的這麼誇張,模擬考就是普通的適應性考試,讓我們先一步熟悉在考場上各種突發變化,遇到難題的答題辦法,心理障礙的突破問題。”江芸芸警告地看了一眼坑人的祝枝山等人,隨後又謙虛地看著顧清等人,“我們這次模考,自願報名為主。”

彆的不說,江芸這話其實也不是特彆蠱惑的口氣,但偏偏聽的人心中微動。

考試不就怕三個問題。

考場出現問題。

考試題目太難。

心理太過緊張。

“那我要是參加,要怎麼做?”顧清作為幾個人中和江芸關係最好的,先一步猶豫問道。

江芸芸原本大氣淡定,隨意自然的神色立刻一變,上前一步,熱攏地拉著他的手,走到一側:“來來,我們坐下細說。”

顧幺兒拖著下巴,嘟嘟囔囔著:“好大一條肥魚啊。”

祝枝山捂著他的嘴巴,把人帶走:“不是說要出門玩嗎,讓徐叔給你找個人,陪你一起出門玩。”

顧幺兒被人抱走,既想看熱鬨,又抵擋不了誘惑,隻好隨波逐流,任由自己被抱走。

“我們模擬考啊,那可不是普通人能來的,那都是有緣分才開的。”江芸芸先開口定下基調,言辭切切。

一側樂山的臉色突然古怪起來。

還好顧清也不是狂熱書生,隻是繼續溫和地看著她,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瞧著非常不好騙的樣子。

“你的水平,會試肯定不成問題。”江芸芸熱切說道,“但我覺得,還能進步,從細處抓分,精益求精,名次更進一步。”

“如何進步?”顧清果然來了興趣,其餘人也圍了上來。

江芸芸隻是意味深長說道:“多寫多練。”

眾人麵麵相覷,隻有毛澄直愣愣開了口:“比如?”

“比如……”江芸芸愣了愣,仔細想了想,繼續說道,“侃侃而談的時候,是不是忌諱的地方沒當回事,忘記提筆空字了,又或者碰到不會的題目,是不是就手足無措了。”

顧清看了她一眼,捏了捏衣袖,麵露猶豫之色。

江芸芸見狀,話鋒一轉:“這考試,你放心不要錢。”

“我也沒錢。”顧清老實交代。

江芸芸噎了一口氣。

——還挺實在的小夥子。

“那我們要付出什麼嗎?”毛澄直接問道。

江芸芸呆呆地看著他,不解問道:“要付出什麼啊?”

“你是免費幫我們?”沈燾麵露驚訝,隨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幾人,又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看熱鬨的三人,委婉說道,“我們都是同一批考試的人。”

江芸芸笑眯眯說道:“對啊,我知道啊。”

“我們芸哥兒就是熱情,好為人師。”祝枝山明白他們的顧慮,笑著解釋著,“再者,這是模擬考又不是神仙點化,這幾個月的學習對於我們隻能精進,不會把你從一個篩子補成一個鐵桶。”

“其歸就是人好而已。”黎循傳也緊跟著說道,“他一向很善良的。”

“對。”徐經也用力點了點頭,“就是相互交流而已。”

“會試每年錄取名額隻有三百左右,可考試的人年年都有兩千左右的人,而且隻會越來越多。”王獻臣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看,“其歸知道這個意味著什麼嗎?”

江芸芸點頭。

意味著這個該死的科舉會試隻有百分之六的錄取率!!

低到令人發指!

“更彆說進士和同進士的差彆,一字之差,可能差的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差彆,殿試進士名額不足一百,剩下的人也不過是同進士。”沈燾歎氣,“資格之重,困豪傑也,上進者為正榜,次者為副榜,這就是我們說的出身差彆。”

“出身難,入官易,彆看我現在家境富裕,但若是你們成了進士,我成了同進士,又或者我倒黴的沒考中,我們的境遇就是天翻地覆,徹底換位了。”王獻臣感慨說道。

顧清也緊跟著歎氣:“我家中並不富裕,夫人供我讀書,日夜操勞,若是此次不中,我隻能先回家開私塾了,為家中補貼家用了。”

“我也隻能跟著我爹繼續行醫了。”沈燾也憂愁說道。

毛澄沒說話,但也一臉嚴肅。

大部分考試的學生,富裕如王獻臣、徐經者寥寥無幾,但要說窮困潦倒到吃飯都吃不起,那也是極少的,大部分都是顧清等人的普通家境,省吃儉用供出一個學生,考一次的費用那都是要攢很久的錢,若是要多考幾次,那簡直是拿家人的骨血來填的。

科舉是王朝給讀書人開的唯一條路,但這條路實在太擠了,時間走了,這條路上都是人,你上去了就下不來,可你下不來便隻能拖死一家人。

江芸芸也無力改變這些現狀,隻好安慰著轉移話題:“還沒考試,怎麼一個比一個喪氣。”

她拍了拍顧清的肩膀:“振作起來。”

顧清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我最是佩服你的就是這一點,做什麼都胸有成竹。”

江芸芸笑眯眯地開導著:“‘厭小而務大;忽近而圖遠;將徒勞而無功也’,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全部準備,若是不成,那就是時機未到,與我何乾。”

毛澄眼睛一亮:“對,其歸說得對,厲兵秣馬,整裝待發才是。”

“對,就是要做到思想明確,準備充分!”江芸芸鼓勵道。

“那模擬考,要做什麼?”王獻臣問道,“我這次鄉試考得也一般,若是這次參加了三個月的模擬考,是不是會試有望。”

他一臉期冀地看著江芸芸。

江芸芸為難地摸了摸下巴。

王獻臣對科舉的期望,她這半月也察覺到了。

“不能給其歸這麼大的壓力。”顧清溫和說道,“隻要自己努力,總歸不會留下遺憾。”

江芸芸連連點頭,隨後飛快的把模擬考的流程模式說了一遍。

大家的臉色終於難看起來了。

“怎麼要求變高了。”這是受過折磨的人。

“聽上去好像很難。”這是還未經過磨礪的人。

“都是經過深思熟路的。”江芸芸唏噓道,“你當我這幾天是出門隨便玩的,我可是給你們都打聽過了,會試在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那個時候的北方可不暖和,穿多了難受,穿少了冷,所以這次考試還要適應天氣,我們都是南方人,一冷一熱下,很容易水土不服,我可不是在瞎玩的。”

黎循傳托腮,動了動鼻子:“那你怎麼身上一股烤鴨味,還有油炸的味道。”

江芸芸抬袖子聞了聞,有恃無恐,理直氣壯:“確實,剛才吃烤鴨不小心滴衣服上了。”

祝枝山咂舌:“怪香的,等會我也要去買一隻來。”

“就貢院附的表背胡同的李家烤鴨店。”江芸芸說道,“他們家的烤蘑菇也很好吃,你若是去買,再給我買一點蘑菇來。”

“彆說吃的了,說的我也餓了。”王獻臣把人拉回來,“等會我請你們去吃飯,就當是平了坐船的錢。”

富家子弟大手一揮:“隨便吃。”

江芸芸含淚:“全場王公子買單嘛。”

王獻臣見她這財迷小模樣,突然笑了起來:“原來我們小解元是個貪吃鬼。”

“你說前一個月是每天做完三天的考卷,後一個月是完完全全按照考試的時間走,可後一個月就是嚴冬了,也該下雪了。”撲在科舉上的沈燾回過神來,為難說道,“這樣還讀書,是不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