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2)

暮春三月, 考試時還帶著微微寒意,放榜時已經是天氣溫暖,碧草芬芳, 榜單前的人群並沒有隨著時間而逐漸散去,反而有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看熱鬨。

徐經等人被人一推一擠, 好似盒子裡的果脯,立刻動彈不得, 隻好焦急得在後麵直喊,奈何邊上說話的人實在太多了, 或哭或笑,或癲或狂, 或鬨或呆, 百態變化。

顧幺兒突然指著一處,大叫起來:“徐經, 這個是不是徐經的名字, 一百六十名, 哇,他考上了呢。”

有機靈的徐家小仆剛擠進來, 眼睛順著他的手一看, 隨後果斷又擠出去報喜。

徐經瞪大眼睛, 激動到語無倫次:“我考中了, 我考中了!我真的考中了。”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一百六十名。”小仆大聲誇道。

“好好好!!”徐叔大喜過望後了冷靜說道, “你快快回家,準備銅錢,等我們回去後, 立馬散散喜氣,給左鄰右舍的糕餅彆忘記了,早點裝好,等報喜的人走了再發。”

小仆得了重任,喜氣洋洋離開。

徐經喜不能自抑,想說話卻說不出來,那張雪白的小臉越來越紅,祝枝山見狀,一把抓著他的手,用力晃著,大聲說道:“恭喜啊,衡父,快出去透透氣,可彆高興壞了。”

徐叔連連點頭,拉著徐經的手,用力安撫著:“對對對,我先送我家公子上馬車,兩位公子也隨我們離開吧。”

毛澄和顧清對視一眼,瞧著密密麻麻的人群,瞧著是擠不上去看自己的名字是如何高懸的,隻好跟著轉身離開了。

“就我們仨個了。”王獻臣深呼一口氣,“可彆是都沒考上。”

他想要開個玩笑,可臉色卻緊繃地不得了,說出去的話都硬邦邦的。

“我家沒錢,供不起我繼續考試了。”沈燾緊緊拉著王獻臣的手,一張臉皺得厲害,瞧著要暈過去了,“早知道我就不偷懶了,早早跟著其歸好好讀書了,其實考試的那些卷子我瞧著都有些熟悉的,但我當時沒認真做,可勁偷懶了,考試的時候越緊張越忘記了。”

他慌得開始顛七倒八地說著,一時間笑,一時間哭。

“沒事沒事,不礙事,我去看看。”祝枝山安撫著考試戰友,眼睛發直,嘴裡還體貼安慰著。

他們和徐經可是倒四聯盟,如今徐經已經考中了,隻剩下他們三人了。

“這麼大的學習量總不能我們仨一個也沒上吧。”他嘟囔著擠到最前麵,正巧看到黎循傳和江芸芸並肩站在一起,沒良心擠到兩人中間,一把抄起江芸芸的手,神神叨叨說道,“讓讓,把芸哥兒這個文曲星借我摸摸。”

江芸芸見他一會兒掐自己手,一會兒摸自己手,說是來看榜的,眼珠子都沒往上抬一下,嘴裡倒是不停碎碎念著,瞧著像是臨時抓了一個路過的神仙在祈求高中。

江芸芸笑眯眯問道:“你這是打算把我當貢品獻祭了嗎?”

祝枝山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少給我說話。”

“你凶他乾嘛。”一側的黎循傳不悅說道。

“你也彆說話。”祝枝山此刻緊張焦慮,遇誰懟誰。

黎循傳摸了摸鼻子,看了江芸芸一眼。

江芸芸歎氣:“我之前就跟你說要好好讀書的,你這整天想偷懶,現在看個成績還這麼害怕。”

祝枝山反駁:“哪裡有偷懶,你給我單獨出的卷子疊起來快跟幺兒一樣高了,每日盯著我們倒三寫作業,我每次都被抓,做作業也很勤奮的。”

“做不完你盯著我,不給我睡覺。”

“做差了也不行,三更半夜來敲我門,叫我重做。”

“還不是因為你考得太差了。”黎循傳幽幽說道,“芸哥兒都犧牲睡覺時間給你改卷子呢。”

祝枝山沒說話了,拉著江芸芸的手上下比劃了,緊張得臉都白了。

“我不敢看,你們給我看看。”許久之後,他憋出這麼一句話,順便把江芸芸拉到自己前麵,“你仔細看看,彆看漏了。”

黎循傳和江芸芸對視一眼,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快看!!!”祝枝山急了,“你想要急死我嘛。”

江芸芸板著小臉沒說話。

祝枝山等了一會兒,又見人沒說話,心都涼了,搖搖欲墜:“難道我們仨個的名字一個也沒看到。”

“壞了,看到兩百也沒看到你名字。”顧幺兒湊過來,搖頭晃腦說道。

“最後幾名也沒事。”祝枝山一點也不強求地說道,推著江芸芸往前走,“你仔細看看,幺兒不識字的。”

顧幺兒大怒:“我知道你的名字!”

“不行不行,你看。”祝枝山苦著臉說道,“好芸哥兒,你快看啊,你怎麼不說話啊,你想急死我啊。”

“行了,你考中了,吊車尾呢。”江芸芸笑說著,拉著祝枝山的手,朝著一個方向伸手,指了指榜單後麵,“你瞧,你們三個倒三都在那裡呢。”

祝枝山心中一喜,立馬看了過去,一眼就看中自己的名字。

祝枝山,兩百八十九。

王獻臣和沈燾分彆在兩百八十一和兩百八十五。

他驚呆在原處,隨後不可置信說道:“我……我,我考中了。”

“是啊,恭喜你。”黎循傳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笑說著,“而且就算求神,剛才求神也求晚了。”

祝枝山盯著自己的名字半晌沒說話,沉默了許久,又哭又笑:“其實我每日出門都去各個寺廟看看,還捐了好多錢。”

顧幺兒大聲嘲笑著。

“事後倒是努力。”江芸芸笑說著。

祝枝山癡癡看著自己的名字,半晌沒說話。

“這是高興傻了。”黎循傳打趣道。

祝枝山看著那一筆一劃的名字,冷不丁說道:“我三十二了。”

黎循傳不解:“我知道啊,你屬蛇嘛。”

祝枝山笑了笑,有些喜悅但還是有些悲涼:“我十九就考中秀才,可鄉試考了五次,次次不中,今年是我給自己最後一次的機會,雖然也是掛在後麵但還是覺得很開心,來京城後想著,便是這次不行,那就再考五次。”

黎循傳沉默了。

“但現在……”祝枝山笑,隨後大笑起來,“整整十三年啊。”

黎循傳歎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還好,你考中了。”

祝枝山激動地一把抱起江芸芸:“我就說我們芸哥兒是文曲星下凡。”

江芸芸被人甩了好幾圈,發出驚恐的聲音。

身邊看榜單的人見這人瘋了都退避三舍。

每年考試都要瘋幾個的,皇城腳下的人見怪不怪。

考不中,要瘋。

考中了,也瘋。

太正常了,讀書哪有不瘋的。

“放下放下!!”黎循傳連忙把人救下來,扶著人站好。

“我祝允明這輩子很少佩服一個人的。”祝枝山認真說道,“你江芸算一個,以後若是有事,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

江芸芸摸了摸暈乎乎的腦袋,還沒說話嗷得一聲吐了。

原本興高采烈圍著她的幾人頓時手忙腳亂起來,飛快把人抬走了。

“你這麼大的人了,好端端晃小孩做什麼。”馬車內,顧清拿著沾了清水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江芸芸嘴角的汙漬,無奈說,“家中老人都說小孩子腦子小,晃了容易暈,可彆把人晃傻了。”

祝枝山剛才的滿腔喜悅熱忱都被那一嗷嗚給嚇沒了,耷眉拉眼地坐在角落裡。

“哎,會不會變成笨蛋啊。”顧幺兒挪到江芸芸身邊,好奇問道。

江芸芸覺得丟臉,閉眼不說話。

顧幺兒小肥手去捏她小臉:“傻了嘛,怎麼不說話。”

“彆鬨了,讓其歸好好休息。”顧清把兩人隔開,自己坐在兩人中間,“徐叔準備了零食,你拿去吃,不過要少吃點,等會可以吃午飯了。”

顧幺兒哦了一聲,想了想又掏出核桃開始哐哐地砸。

“喝點水。”黎循傳倒來溫水,小心翼翼說道,“不是我說你,早上也吃太多了。”

江芸芸抬眸,懶懶掃了他一眼,輕輕冷哼一聲。

黎循傳抿唇,不好意思說道:“是你自己要吃我那份的。”

“明明是你不想吃,江芸覺得浪費了不好。”顧幺兒暗搓搓挑撥離著,越過顧清,塞了一把自己剝的核桃仁到她手裡,慫恿道,“他壞,你不要和他玩了。”

顧清看得直笑。

“就他有嗎?我也想吃。”他說。

顧幺兒歪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乖乖的笑來,然後又抓了一把,放在桌角哼哧哼哧砸起來。

一行人回到徐家,報喜的人也剛走,可門口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被堵在門口進不去,也意外聽到了眾人嘴裡關於自己的八卦。

這戶人家是外地來的,左右鄰居都知道,裡麵也有好幾個小郎君,院子裡每日都有動靜,瞧著很熱鬨,但因為總是閉門不出,所以大部分人也不知道裡麵到底在做什麼,不過也有人陰暗猜測這裡總不會是不正經生意吧。

因為有幾個小少年長得還真是好看,年紀大的也不錯,非常有韻味。

但萬萬沒想到,裡麵都是讀書的!

今日來報喜的人一共去了七次!

七次啊!彆說隔壁鄰居,整個明時坊都轟動了,衝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門的管家遠遠見到那一簇簇擠在一起,進不來的公子們,連忙帶人把他們從人群中拔出來,火速從側門進去了。

他見了眾人,高興地語無倫次:“七次,很多人,太厲害了,都要來見見我們。”

“還是先讓管家安撫一下外麵的人,鬨大了反而不好。”顧清作為裡麵年紀最大的,出聲說道,“我們也走了一路了,要先換個衣服,若是有人遞了帖子也都收下,等晚上的時候仔細看看。”

“哎哎。”管家激動豎起大拇指,“都聽你們的。”

他說完才發現江芸芸的衣服臟了,緊張問道:“這是怎麼了?”

江芸芸擺了擺手,自己朝著院子走去了。

“喏,他弄的。”王獻臣得知自己考中了,哪怕是吊尾巴也高興地不得了,一改早上的唉聲歎氣,欲言又止,興奮地撞了撞祝枝山的胳膊,促狹說道,“這人欺負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