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1 / 2)

錦衣衛把江芸芸模擬考的卷子送過來時, 朱佑樘正在逗朱厚照走路。

過年前,小太子已經能扶著東西走得飛快了。

過年後,小太子更是直接鬆開東西, 自己一個人走得飛快。

因為怕小殿下摔了,整個宮殿都墊著毛毯, 平日裡,邊上宮娥黃門也都圍了一圈。

“我兒子真是厲害啊。”朱祐樘一臉驕傲之色, “瞧瞧走得多穩當,瞧瞧這個小胳膊小腿多結實, 瞧瞧這虎頭虎腦的勁,真是可愛。”

張皇後在一側聽得直笑:“在陛下眼裡怎麼處處都是優點。”

“自然都是好的, 這可是梓童生的, 我看著是沒有一處不好的。”朱祐樘得意炫耀著,伸出手來, “來, 快到爹爹這邊來。”

朱厚照彆看小小年紀, 但已經足夠叛逆,看了他爹一眼, 然後頭也不回朝著外麵走去。

“走走, 玩玩。”他四個月就開始咿咿呀呀, 很快又學會喊爹娘了, 現在已經能清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了。

劉瑾看了一眼陛下,又看著馬上就要摸到門口的小太子, 猶豫了一會兒, 選擇沒說話。

穀大用更是低眉順眼地站著,一聲不吭。

倒是有其他想要獻殷勤的小黃門,連忙上前:“殿下, 陛下喚您呢。”

朱厚照不高興地推開他的手:“走開,去玩,玩。”

“陛下尋你呢。”那小黃門也是大膽的,想要把太子殿下帶回來。

朱厚照不高興地哼哼唧唧著,胖乎乎的小手掙紮著。

朱祐樘見狀,淡淡說道:“把人帶下去,以後殿下身邊的人要仔細挑選。”

那小黃門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事情,就直接被李廣堵住嘴巴拖走了。

屋內的小黃門,小宮娥見狀,連呼吸都停了一下。

朱厚照目不轉睛見人被拉走了,好奇地歪了歪腦袋,伸出手指,呀呀了兩聲。

劉瑾及時遞上一個小玩具,小心翼翼說道:“殿下不如去找爺,讓他帶您出去玩。”

朱厚照看著粉粉嫩嫩的小豬布偶,果不其然被拉回心思,小手牢牢抓著玩具,哼次哼次朝著朱佑樘走去,然後把玩具塞到他手中,水汪汪的眼珠子,眼巴巴得看著他:“玩,出門玩。”

朱佑樘看得心都軟了,伸手把自家兒子抱起來,用力貼了貼小孩柔嫩的臉:“走走,爹帶去你禦花園玩玩。”

朱厚照高興得直蹦躂,小手一指,大聲指揮著:“走,走!”

隻是父子兩人還未玩儘興,蕭敬就悄無聲息走了過來。

朱佑樘看了他一眼,不經意把小殿下交給劉瑾等人,這才抽身走了過來。

“牟僉事遞了東西來。”蕭敬小心翼翼說道,“說是江解元這兩月自己給那些進士出的考題。”

朱佑樘驚訝:“他不是才十一歲嗎?”

“十二了。”蕭敬輕輕提醒著。

“是了,過年了。”朱佑樘想了想,“牟斌在嗎?朕要見他。”

“在宮外等著呢。”蕭敬小聲說道,隨後又輕聲提醒著,“太子殿下來了。”

說話間,朱厚照手裡捏著一朵迎春花,跌跌撞撞走過來,臉上笑容燦爛:“花,花好看,給爹。”

朱佑樘看著那黃色的小花在風中顫顫巍巍地搖著,加上小孩期待的目光也是亮晶晶的,頓時軟了心腸。

“真好看,爹好喜歡。”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朵花。

朱厚照看著他笑,伸手說道:“抱抱,一起玩。”

朱佑樘為難說道:“可爹要處理政務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朱厚照也沒生氣,隻是歪著腦袋看著他爹,然後主動去牽著他爹的手,興衝衝說道:“一起去,一起玩。”

朱佑樘見小孩興高采烈的神色,麵露為難之色。

劉瑾機靈說道:“殿下在這裡摘花,等爺回來行不行,”

朱厚照小屁股一扭,背對著劉瑾,用力拉著他爹的手,說話含含糊糊,但神色格外堅定地催促道:“走,走,一起玩。”

朱祐樘看得心都軟了,牽著小孩的手笑說道:“那就先說好,等會不能胡亂跑哦。”

朱厚照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小短腿走得歪歪扭扭的,但不耽誤倒騰得飛快。

那邊牟斌恭恭敬敬入內,還未說話就聽到上麵傳來用力拍桌子的聲音,隨後有玩具被扔到自己麵前。

是一隻粉粉嫩嫩的小豬。

陛下無奈的聲音響起:“帶殿下去後殿玩。”

隨後隻聽到前麵又有一陣飛快的腳步聲,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形出現在他眼尾視線中。

“不要,玩。”朱厚照剛會走沒多久,跑得不太流暢,奈何小黃門也不太敢追,唯恐把人弄摔了,隻是想得再好,小孩跑一會兒就莫名開始搖晃,眼看要摔了,牟斌下意識伸手把人接住。

朱厚照綿軟的小手抓著他寬厚的大手,不由低下頭看著,好奇眨了眨眼,然後突然笑了起來,奶聲奶氣說道:“你,一起玩。”

劉瑾在後麵看得滿頭大汗,小聲說道:“太子殿下,我們去後麵玩行不行。”

朱厚照沒說話,隻是炯炯有神地盯著牟斌看,而且眼睛越來越亮,小手連連拍著他的手,甚至還把地上的小豬布偶撿起來塞給他。

牟斌被小殿下看得渾身難受,又察覺殿內氣氛不對,隻好把人扶好後,順手推回玩具,抽回手,繼續跪著。

朱厚照見狀,看著他好一會兒,突然仰頭哭了起來。

牟斌好大一黑臉男兒,愣是給嚇得臉都白了。

“抱下去。”朱祐樘無奈說道,“拿些吃的玩的給他,要小心看管。”

劉瑾這才大膽把小太子抱走了。

“要玩,玩。”小太子一邊哭一邊喊。

“看來以後是個貪玩的。”朱祐樘無奈說道,“這以後可要找性子靜的人帶帶。”

蕭敬笑說著:“殿下如此活潑,可不是說明是早慧,以後定如爺想的一樣,是文武雙全的大才。”

朱祐樘嗔怒,假意嗬斥道:“你就知道哄我。”

蕭敬連聲說不敢,轉移話題,提醒著:“牟僉事還跪著呢。”

朱祐樘目送太子殿下離開後才收回視線,看向跪著的黑臉大漢:“起來吧,說說會試到底是什麼情況?”

牟斌起身,整理好詞句,這才說道:“江解元自述確實和李少卿在年前見過三次麵,一次是初來乍到京城時的拜訪,一次是涉及到李家大公子的學業問題,還有一次就是普通上門找李家兩位公子玩。”

“已經調查過李家的仆從,兩次確實都在大廳中,並沒有避諱任何人,也沒有說過任何和讀書有關的事情,隻是單純聊聊天,江解元和李家二公子玩得好,每次都能吃一大碟零食,還有一次在玉河中橋,也隻是說起李大公子學業的問題,交談不超過一炷香,後來江解元就去吃飯了。”

牟斌一本正經說道。

朱祐樘笑說著:“果然還是小孩。”

“可不是。”蕭敬見陛下心情極好的樣子,也跟著說道,“聽說江解元是個好脾氣的,不論什麼年紀的人都玩得好,王翰林家的兩位公子也和他關係很好呢。”

“哦,是王德輝家的兩位公子?”朱祐樘好奇問道。

“正是。”蕭敬解釋著,“王家大公子今年也參加科舉了。”

“那怎麼沒跟著一起那個模擬考?”朱祐樘好奇問道。

蕭敬很快就把前幾日翰林院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守仁沒有跟著去讀書?”朱祐樘去問牟斌。

“讀過幾日,但王大公子行程忙碌,所以參加的考試不多,目前隻有五份卷子。”牟斌遞上早已準備的卷子,“這是自開考以來江解元和考生們一起出的卷子,年前的二十八套卷子是考生們自己相互出的,年後的五套卷子是江解元親自出的。”

“另外一疊是江解元給最後三名的補課卷子,每次十張,有三十二張卷子。”

蕭敬把厚厚一疊卷子捧上來,吃驚:“好多啊。”

“所有考生的卷子都還留著,屬下去拿的時候,他們都願意拿出來為江解元作證。”牟斌說道。

“倒是人緣不錯。”朱祐樘看著那一疊密密麻麻,黑紅筆跡交加的卷子,仔細翻看著,“這個叫顧清的人,寫的倒是不錯,這幾套看下來都不錯。”

“他是這次會試第一呢,在應天府鄉試時就排在江解元後麵。”蕭敬說道。

朱祐樘點頭,隨後去看下一份的卷子。

“這個毛澄的卷子竟也不錯。”朱祐樘驚訝說道。

“今年會試第三。”蕭敬對這份名單了然於心,“成化甲子年的鄉試考生。”

朱祐樘把所有人的卷子都翻了一遍,又驚又喜:“這些人進步非常明顯,尤其是這四人,第一份卷子和最後一份的變化天差地彆。”

“瞧著字都好看了不少了。”蕭敬跟著笑說著。

“這個模擬考當真這麼神奇?”朱祐樘不解問道,“不就是考試嗎?怎麼能讓人進步這麼大?”

蕭敬笑說著:“這可要問問想出這個辦法的江解元了。”

“這裡麵的卷子可有和今年會試題目相似的?”朱祐樘一邊繼續看,一邊問道。

牟斌仔細說道:“沒有完全一樣的,但今年會試第一天考試的四書中有一道大學題,會試題為程子所言:‘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江解元在年後第一天的卷子裡出過相似的題目,取的是《大學·傳一章》中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五經中隻有易經和禮中,在會試中各有一道題略有相似,易經的會考原題出的是‘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龍戰於野,其道窮也。用六永貞,以大終也’,取自孔聖人象傳第二章,而江解元出的是‘君子以厚德載物,黃裳元吉,文在中也’,化用了易經和象狀傳的句子。至於禮,則是‘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彆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製禮以配地’,江解元出了一道一模一樣的題目,但這是禮記中的原句子,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相似的地方。”

牟斌有條不紊地陳述完事實,也不加入自己的想法,安靜站在一側。

朱祐樘把手中的卷子仔細看了看,眉心鬆了一口氣。

“這些頂多是押題壓中了。”他說。

蕭敬見狀,立馬說道:“江解元還怪有意思的,這麼小的年紀竟然還出題考他們,這兩份卷子,都是年後李少卿進貢院後出的,貢院裡的題目也是幾經變化的,這樣都能真壓中,真是天賜爺神童啊,大吉啊。”

“他後麵寫的幾篇範文都很不錯。”朱祐樘矜持抽出幾行卷子,“機靈快筆,一一點傳出,還真有畫龍點睛之手。”

“那這麼看來,江解元還真厲害。”蕭敬笑說著,“這幾篇得了爺的一句誇,之後可要表彰起來了。”

朱祐樘笑著搖頭,話鋒一轉:“既然查清楚了那就算了,把傳出流言的人都抓起來,行如此下作之事,擾亂學子間的讀書風氣。”

“是。”

“這幾日可有人去找李少卿?”他又問道。

“並未,李少卿告假在家後,一直閉門不出,也沒有人上門打擾。”

屋內安靜了片刻,隨後傳來陛下一聲輕歎。

“蕭敬,天暖了,你給李少卿送些滋補的東西去,要他好好照顧身體。”他如是吩咐道,“我自然是相信李少卿的,隻是當時流言蜚語不斷,科舉乃是倫才大事,不能怠慢。”

“李少卿最是溫和的人,如今鬨出風波也是他的不嚴謹,好好見什麼師弟。”蕭敬無奈說道,“想來他也是日夜懊惱的。”

“他最喜交友,便是有不認識的讀書人拿著詩句上門,他也是願意見的,更彆說是這麼小,孤身一人來京城的師弟了。”朱祐樘笑說著,“此事怪不得他,隻是有些人心眼太小了,害得他也受到無妄之災,說起來我已經許久沒有見他了,後天的講課讓他來吧。”

他頓了頓,突然又說道:“說起來,那位小神童我還一直不曾見過,早早就聽聞他的名聲了,讀書兩年就能連中.小.三.元,現在還是大明最年輕的小解元。”

“聽說長得還很漂亮。”

蕭敬抬眸,輕聲說道:“陛下想見一見?”

“若是可以,自然想著早些見見。”朱祐樘想了想,“殿下性子太跳脫了,聽說江芸性格格外沉穩,讀書時春來暑往,從不曾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