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1 / 2)

這事還要從江芸芸昨日飯後散步開始說起。

國子監中午的膳食是要大家一起在食堂吃的, 敲了鐘才能開動,可因為口味一般,大部分人都吃得不情不願, 又因為按照高皇帝定下的學規——不準議論飲食好壞,所以大家普遍都是閉嘴吃飯。

不過這已經是高皇帝那輩的老黃曆了, 畢竟高皇帝一開始還說不能讓學生住在外麵,但因為國子監的學生越來越多, 宿舍從單人間變雙人間,又到現在的四人間, 即便如此也是完全不夠用了,像江芸芸這樣在京城有住宿的, 就可以選擇回家住。

不過吃飯這事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畢竟飯少了,架口鍋就可以燒了, 隻是對廚師的技術有了更高的考驗, 顯然國子監這位廚師沒達標。

要知道江芸芸對吃東西一直不講究, 一般給啥吃啥,非常好養活, 可昨日國子監的膳食多了一道雞肉, 柴得能咬壞彆人的牙, 饒是江芸芸等人都做好準備, 還是吃得一臉痛苦,隻能囫圇咽下去。

其他人吃完後火速跑了, 生怕被留下來詢問今日的飯菜好不好時, 忍不住口出惡言,江芸芸摸著難以消化的肚子,和來暉等人在食堂門口分道揚鑣。

如今馬上就進入六月了, 正午的太陽有些曬人,她走在牆角陰涼處,打算去彝倫堂的陳典籍麵前晃一下,希望他可以讓自己去藏書閣第三層的典籍閣。

據說去年丘閣老上言請求收集天下遺書,內閣藏書也應按類整理,妥善收藏,其中內閣所藏書籍有副本者,分貯一冊放在兩京國子監藏書閣呢,若內閣也沒有的,讓禮部給各省提學官下榜,要求他們去購訪圖書,校錄後呈送,這種書需要抄寫三份,分彆藏在京師的內閣、北京國子監和南京國子監。

這事五月的時候就已經整理完畢,國子監內不少監生都被拉去打白工,江芸芸知道的時候啥也沒撈到,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圖書被送到最高層儲藏。

最重要的是最上麵那層的書,不是普通監生能看的,江芸芸為此磨了好久,陳典籍都不同意她上去。

不過據說每年三伏時,會開始暴曬書籍,免得蟲蛀之害,江芸芸現在打上這個主意。

她今日打算溜達過去消消食,順便打聽一下何時征集人手曬書。

食堂在東廂房,她先去敬一亭附近的辦公院裡看看敬愛的陳典籍有沒有和他的好朋友在飯後閒聊。

她站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見屋內不少人,不少博士都聚在一起嗑瓜子,但很好,陳典籍不在,那十有八九就是回彝倫堂了。

她心中大喜,貼著牆角,一邊躲著太陽一邊快步走著,等穿過琉球學子讀書的地方時,路上還看到幾個學子結伴回了宿舍,宿舍也在東廂附近。

得益於這一個月多的交際,江芸芸連琉球的監生都認識幾個,一路打著招呼。

隻是她經過博士們的辦公室時卻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那聲音不大,乍一聽是聽不清的,但仔細一聽又是能聽清的。

江芸芸的耳朵忍不住動了動,隱約聽到‘考試’‘分數’等字樣後,以為是博士在激勵不聽話的學生,結果腳步一抬,準備走時,又聽到自己的名字。

——“新來的那個應天府江解元文采斐然,您若是和他在這個月裡打好交代,就請他幫您看看這篇文章就很好,率性堂不少學子經過他的點撥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江芸芸聽出這是教授中庸的博士聲音,姓張,水平很一般,長相也普通,年紀也大了,現在的博士大都是進士擔任,而學正和學錄由舉人擔任,助教更雜,由明經、舉人或進士等擔任。

以前當老師之後不能考科舉,因此很多進士舉人不願意當老師,所以教學水平直線下滑,為此前朝下旨改了這個規矩,老師們也能去考試了,但不耽誤老師整體水平參差不齊,師道不立。

這個張博士馬上就五十了,是老師中難得沒有打算去考科舉的人。

“這還不簡單,現在來國子監的人哪個不是為了曆事。”

江芸芸也認出了那人的聲音,誠心堂的齋長孫叔鳴。

據說是富二代校霸,在國子監聲名顯赫,不過是負麵的。

王森就和他不對付,據說兩人還打過一架,雙雙進了繩愆廳挨大罵。

“我爹可是吏部的人,哼,他要是不給我寫,我就叫我爹卡死他。”那人惡狠狠說道。

江芸芸忍不住眼尾一瞟,墊著腳尖從牆頭看了過去。

“彆鬨僵了關係,他師兄可是李學士。”張博士站在孫叔鳴麵前,彎腰勾背,唯唯諾諾勸道。

“哼,一個翰林院的人有什麼好稀罕的。”孫叔鳴冷笑,“我爹可是吏部的人。”

張博士欲言又止。

“行了,彆說了,卷子我拿走了。”孫叔鳴不耐抽走卷子。

“若鐘,我的那件事情……”張博士見他不耐煩的背影,忍不住輕聲問道。

孫叔鳴嘖了一聲:“我爹在打算了,急什麼,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等不了這幾月嘛。”

張博士雖是讀書人,可這些年卻沒有養出讀書人從容不迫的氣度。

京城的物價格外高,聽說博士們的月俸連房子都租不起,不少博士在外都有副業,如此還需要妻子老親一起努力養家,生活的窮困足夠把一個讀書人磋磨得格外蒼老。

他聽了孫叔鳴如此不恭敬的話,又怒又尷尬,卻隻能呆怔地站在原處,神色仲怔,正午的日光投射在窗花上,影子落在隱晦的臉上,到最後他也隻能無奈地抹了一把臉。

江芸芸躲在陰暗處歎了一口氣,見孫叔鳴走遠了,這才背著小手溜達出來,眯眼看著那人,心中冷笑。

——你小子,可彆犯到我手裡。

江芸芸已經做好迎敵的打算,但萬萬沒想到這人這麼快就犯到自己手裡,還拿著一張空白的卷子直接懟到她臉上。

若是孫叔鳴好好說話,她就好好把人打發走,隻當無事發生。

偏孫叔鳴氣勢洶洶,一開口就拿自己那個不知在何處的老爹拿捏她,江芸芸立馬就來了火氣,直接把事情鬨大,等監丞來後把人告發了。

這件事情其實一查就清楚了,畢竟那個張博士聽聞此事後身形搖搖欲墜,臉色發白,瞧著就不像一身正氣的樣子,再看那個孫叔鳴雖強裝鎮定,但眼神躲閃,於樹德見狀冷笑一聲,伸手就要把人抓到繩愆廳仔細詢問。

一直躲在暗處的林瀚出現,把江芸芸叫過來單獨詢問。

“你知道此事後為何不先和師長報備。”林瀚板著臉問道。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說道:“這萬一孫叔鳴就是嘴皮子花花呢。”

林瀚眉心微動。

“背後不聽人是非。”林瀚找了個角度,又板著臉教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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