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2 / 2)

江芸芸還沒說話,顧幺兒立馬激動點頭:“就是他。”

丙班的同學頓時肅然起敬,原本還有幾分矜持的人,也都跟著圍了過來。

“你真的是那個小神童?”

“我看過你的卷子,寫的可真好。”

“你怎麼不去考試啊,怎麼又來書院讀書了。”

同窗們議論不休,一個個臉上都格外好奇。

一般來說,鄉試過了大都是一鼓作氣去考會試殿試的,若是尋常人還有考不上的風險,可這位可是應天府的第一,怎麼會考不上呢。

“想要多學學。”江芸芸笑著解釋著。

“好厲害。”婁素也驚訝說道,重新打量著他,“我也早早聽聞你的神童之名,不曾想在今日見麵了。”

“不敢不敢。”江芸芸連連擺手。

“我祖父曾說過‘學者須帶性氣’,我今日一見你也是如此。”婁素爽朗一笑,“江弟住在哪裡,我可要跟著你一起,學學你那聰明性緊。”

“我也要和你一起住,我們學院可以兩人間的。”有人異想天開說道。

“我可以打地鋪啊。”

“我也可以啊。”

江芸芸還沒說話,顧幺兒先不高興了:“我要和他一起的,你們不能搶。”

“我要一個人睡,我覺淺,兩個人睡不慣。”江芸芸解釋著,順手把活躍的顧幺兒按下。

婁素看得直笑:“幺兒可真有意思。”

“婁兄可是開始科舉了?”江芸芸好奇問道。

婁素搖頭。

“我祖父年少時,有誌於聖學,一直與我說,若是讀書之事應付科舉,學問便不可能學好,要在讀書中達成‘心身之學’的頓悟。”他笑說著,“我就想先好好讀書。”

江芸芸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可讀書不就是為了科舉嗎?”有人不解問道,“什麼心身之學,聽著就很深奧。”

“要是不科舉,矜於名聲,如何為民做事,格物致知。”也有人不讚同。

婁素認真說道:“才不是,是真正的修養自己,才能做你想做的,你的科舉,你的為民做事,我祖父說的,不會有錯的。”

眾人還打算說話,隻聽到門口傳來不悅的聲音。

“不好好讀書,聚在一起做什麼。”教授禮記的學長麵無表情質問道。

同窗們嚇得一哄而散。

白鹿洞書院不虧是學風濃鬱,首屈一指的江西第一書院,一個普通的教授禮記的學長也能講解禮記時深入淺出,每一處的落腳點都格外不同,隻是瞧著觀點她不太認同。

他今日講的是季孫之母死,說的是季孫的母親去世後哀公前來吊唁,曾子和子貢也來吊唁。一開始因為國君在,守門人又見他們風塵仆仆的樣子,所以不讓他們進去,後來曾子和子貢到馬圈裡把重新整理了自己。

等這一次子貢先進去後,那個守門人就變了口氣進去了通報。等曾子也來了時,守門人果不其然再一次讓開了路。

他們神色鎮定進入室中時,卿大夫們都站了起來,魯哀公也從台階上走下,向他們拱手行禮。

後世評論這件事:若是我們儘力整肅儀容,這樣可以暢通無阻。

這句話一般解釋就是君子收拾好自己的,就能讓彆人敬重一分。

但這位禮記的老師卻又引申到以貌取人這個話題中,隨後又衍生出很多例句。

“學生有一點不解。”婁素聽得眉頭直皺,到最後忍不住開口提問道。

禮記的學長點頭:“這位同學有何不解?”

“既說不能以貌取人,剛才學長又為何要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婁素質問道,“夫子是不是把女子單獨和陰私滿腔的小人相提並論還未可言,可學長卻已經如此篤定了。”

禮記的學長皺了皺眉:“為何不能?”

“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誌,婦人有保西河之誌。”,可見夫子不是並不覺得女子可以和小人相提比論,畢竟小人可不會保家衛國不是嘛。”婁素振振有詞,“且我聽說這句話的是夫子在見了衛靈公的夫人後才發出感慨,如何能一言蔽之,牽扯到全部人身上。”

頭發花白的學長有點掛不住麵子,板著臉說道:“世人皆是如此說。”

“那可沒有。”江芸芸幽幽說道。

“漢唐儒子皆言‘女子’為全稱,既為女兒和兒子,也就是自己的小孩,而朱子的《論語集注》中又將‘小人’解為‘仆隸下人’,將‘女子與小人’解為‘臣妾’,也就是家裡的女仆與男仆,不論如何說來說去,也不是單獨的女子和小人。”江芸芸笑眯眯說道,“我們現在市麵上倒是有幾本注解到有先生這樣的說法,但學生覺得他們既沒有得到認可,那想來就是無稽之談。”

“那與其說是女子和小人,不如說是通識教化的人和不通識的人,”婁素是個大膽的,立馬大著膽子說道,“那便是先生說錯了。”

學長臉色一沉。

“而且‘養’字,多指修身養性,可不是撫養照顧,且夫子若是大範圍掃射,那女子和小人又和他有何乾係,這裡的養參考《大學》中的意思,那就是培養和修養,要一個人養出浩然正氣,養身、心、性、命。”江芸芸繼續說道,“可見一開始作為語錄文,夫子批判的隻是一件小小的事情,講得也是仁愛修養之事,並沒有更多的想法。”

“果然是解元!”婁素豎起大拇指誇道,“博學。”

“孔子就曾痛罵:“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可見我們夫子是討厭殉葬的,但自南宋的殉夫之風卻越來越烈,想來也是後世的那些無稽之談之輩,占據了口舌,讓她們‘凜然殉夫,蹈死而不顧’。”江芸芸也跟著說道,“與其看當世,不如去看第一版的意見。”

“對!”婁素大聲說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女子守節之事有妄議。”學長怒斥道,“此乃高皇帝期間就有的事情,何須你們黃口小兒置喙。”

江芸芸依舊微微一笑:“可英宗廢除時,朝堂上可是稱讚陛下仁善。”

“對!”婁素眼睛一亮。

學長嘴角微動,一肚子火卻不知道如何反駁:“你,你,你們,大膽!”

“又是你啊,江芸。”門口傳來幽幽的聲音。

山長袁端站在門口:“有人說有學子和老師爭執,我還以為是我們學院今年風水不好呢。”

江芸芸露齒一笑:“辯論辯論,朱子和陸九淵不就曾日日辯論。”

袁端氣笑了:“你是自比朱子還是陸子靜啊。”

江芸芸摸了摸腦袋:“不敢。”

——聽上去也太狂了。

——我江小芸可是認認真真讀書的人,可不敢這麼狂。

“我看你敢得很,才第一天上課而已。”袁端說話間,外麵傳來敲鈴的聲音。

學長憤憤卷起書就走了。

原本大氣也不敢喘的學子們也都鬆了一口氣,飛快跑了,順便宣揚一下剛才的事情。

江芸芸大眼睛眨巴著:“老師講課夾帶私貨不好,而且我們都是要考試的人,我不是要糾正老師態度嘛,都是為了我們學校啊。”

“行啊,原來你覬覦的是我的位置啊。”聞實道慢慢悠悠晃過來,幽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