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感覺很難實現。”江芸芸老實交代。
聞實道笑容立刻消失。
“你不會還打算給我惹事吧。”聞實道板著臉質問道,“彆以為你是黎公介紹來的,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要是真的出事了,我們也很難保你。”
江芸芸點頭:“我知道的。”
聞實道見她油潑不進的態度,隻好無奈說道:“也停你兩天的課了,快去上課吧。”
江芸芸便背著小手,溜溜達達跑了。
聞實道揉了揉額頭。
頭疼,真的頭疼。
丙班如今讀書風氣濃鬱,尤其是江芸芸一連考了三次第一後,原本不少其他班的尖子生都申請要調過來,隻可惜袁端不同意,反而選了幾個讀書認真但成績一直不太好的人填補了丙班的位置。
江芸芸這人有個魅力,隻要他開始給人畫大餅,很少有人不聽的。
丙班現在的讀書氛圍是真的不錯,每天都有人比拚誰來得早,誰走得晚,一個個讀書都非常勤奮。
江芸芸去的時候,原本郎朗的讀書聲默契地停了下來。
江芸芸站在門口眨了眨眼,笑說道:“剛才有人渾水摸魚背錯了,我就不指出來了,但是明天學長會抽查哦,可要小心了。”
“你這耳朵也太尖了!”有人嘟囔著。
“還行吧。”江芸芸笑說著,“你剛才也有背錯的,彆給我糊弄過去。”
那人大驚失色,手足無措,然後豎起書來,隻當沒見到她。
江芸芸溜溜達達回到自己的桌位上坐下,顧幺兒今日被抓去上課了,婁素湊過來,順手遞上一個盒子。
“賠你的筆,選的可是羊毫。”婁素得意說道,“你看看喜不喜歡。”
江芸芸打開盒子一看,倒吸一口氣:“瞧著很貴。”
“不貴。”婁素揮了揮手,大氣說道,“我有錢。”
江芸芸笑眯眯說道:“那我收下啦。”
“收下收下。”婁素開心說道,“我還給你買了一刀紙,都是你平常用的,但是太重了,我給放屋子裡,中午吃好飯你隨我去拿。”
他看了一眼江芸芸,又悄悄看了一眼隔了一個座位的朱宸濠。
奈何江芸芸和朱宸濠各乾各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跟完全不認識一樣。
沒多久,學長也夾著書優哉遊哉過來了。
他一見到江芸芸也跟著楞了一下,兩人麵麵相覷後,學長眼珠子不爭取地下意識瞟了一眼,看向隔壁的朱宸濠,但很快又覺得冒昧,火急火燎收回視線,咳嗽一聲故作無事的說道:“今日上詩經啊詩經的羔裘。”
“來,跟著我念‘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豈無他人?維子之故。’……”學長搖頭晃腦領讀著。
下麵的學子也跟著拖長語調,搖頭晃腦念著。
這就是吟誦,第一是為了句讀韻律,第二是為了加強記憶,第三則是保護頸椎。
學子們開始新一日的學習,雖說在場的詩經大都學會了,但每位老師的著重點又不一樣,所以每天都有新的不同。
學霸江芸芸則開始看之前在禦書閣借來的書。
她想要在離開前把禦書閣的書全部看完。
不用學的朱宸濠則開始自己翻書自學。
認真讀書的婁素則是開了小差,小腦袋來來回回轉著,好奇得不得了。
日子過得平淡無奇,江芸芸蟬聯學院第一五個月後,日子也徹底進入秋天。
“有人不服你,還整天在郡王麵前說你小話,你猜怎麼著。”顧幺兒蹦蹦跳跳跑過來,神秘兮兮問道。
江芸芸懶洋洋說道:“出於自己對外形象考慮,肯定不可能附和他吧。”
“他把人打了一頓,還讓他嘴巴放乾淨一點。”顧幺兒大聲說道,激動比劃著,“這裡這裡,都烏青了,下手還挺狠。”
“你彆說,郡王騎馬射箭還挺厲害的,他能拉八鬥的弓了,還能在馬上射中靶子。”婁素也跟著說道。
顧幺兒不高興了:“你怎麼誇他。”
婁素皺了皺鼻子:“你這人就是心眼小,他騎射確實是不錯啊。”
顧幺兒不高興了:“不行,他對我們芸哥兒不好,我不喜歡他,你也不能喜歡他。”
“不喜歡他啊!”婁素大聲說道,“我就是實事求是地說這個事情。”
“那也不行。”顧幺兒孩子氣說道,“騎馬射箭有什麼難的,我今年肯定都能學會的。”
婁素笑眯眯說道:“可不是,我未來的小將軍。”
顧幺兒搖頭晃腦點頭,走了一半,發現江芸芸變了方向:“哎哎,你去哪裡啊。”
“揚州的信,這個月都要結束了,怎麼一封也沒來,我去門口找找,彆是拉下了。”江芸芸憂心忡忡說道。
“估計是不寄了唄,你可真壞,隻給人江渝這點錢,她肯定沒錢了。”顧幺兒背著小手,頤指氣使說道,“江渝寄了這麼久,已經是大好人啊。”
江芸芸這幾日一直覺得心口跳得不舒服。
她是不相信江渝因為沒錢就不寄的,因為按道理這錢很早就沒了,但上個月江渝還跟他四五日一封信,信中事無巨細地說著家中的瑣事,就連養的那隻小黃狗生了兩隻一隻小黃狗和小黑狗這種事情都說了,還說自己都是把三條狗抱到屋子裡養的,絮絮叨叨得不像話。
信中也沒說周笙做生意破產了,江渝寄信的事情肯定瞞不住周笙,沒錢了,周笙肯定會給她錢的,按道理不應該沒錢寄不出信來才是。
“丟信也是很正常的。”婁素安慰道,“這天也熱,送信的人丟三落四也是常有的。”
江芸芸笑了笑:“總不能一下子丟了我三封信吧。”
婁素也覺得奇怪,摸了摸腦袋:“這也不應該啊,這樣做生意的早就倒閉了。”
門房那邊聽到江芸芸的來意,也跟著仔細找了找,最後篤定說道:“沒有,所有信都是放在這個盒子裡的,然後我一個個給你們送過去的,說起來也確實好久沒給您送信了。”
江芸芸站在門口,壓了壓眼皮子。
她是相信朱宸濠這個神經病一定是在揚州做了什麼的。
但他一個外來的王爺,馮忠也滾蛋了,新知府王恩的性格可不是好糊弄的,哪裡能容忍一個郡王在他治下耀武揚威,所以他頂多也就是看看。
那看看,能看出什麼問題呢。
江芸芸心事重重地轉身離開。
“許是真的丟件了,不如我們現在寫份信去問問呢。”顧幺兒也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緊張安慰道,“揚州可是你的地盤,這麼多你認識的人怎麼會出事呢。”
江芸芸笑了笑:“我現在就去寫信,下節課美善替我遮掩一下。”
“行,包在我身邊。”婁素拍著胸脯保證著。
隻是這封信還沒寄出去,門房那邊就來人了,說是門口有人想要見他。
江芸芸看著還未乾的墨跡,眼皮子突然跳得厲害,也顧不得乾不乾了,手指一卷,直接把信封折了起來,放在袖口,人朝著山門走去。
門口出現的人她不認識。
“小人是章秀娥的乾兒子,江公子喊我江三即可。”門口那個灰衣仆人恭敬行禮後,自報家門。
江芸芸心跳莫名加快。
“曹夫人找我?”她問。
江三低眉順眼說道:“夫人要我帶一句話給您。”
江芸芸頓了頓,又問道:“什麼話?”
江三抬眸,鎮定說道:“江老爺不見了。”
江芸芸眼皮子狠狠抽動了一下。
江如琅不見了確實是一個大事情。
他現在可不是以前呼風喚雨的江大老爺,他本是一介書生,靠著娶了曹蓁,被曹家一力扶持才逐漸發家,隻後來曹蓁開始回過神來,反手捅了他一刀,直接把人軟禁了,他才被打回原形,又成了當初一無是處的書生。
她不是沒想過曹蓁為什麼沒有直接把人弄死,但後來想來想去不外乎兩個原因,第一是曹蓁還留有餘情,且多年夫妻,得饒人處且饒人,第二則是更重要的,他是江蒼的父親,一旦死了三年守孝期是必不可少的,江蒼就會被綁在揚州,耗費三年時間。
但這也有個隱患,畢竟江如琅一點也不安分,就像現在,她不僅沒有等來江如琅的死訊,還聽到一個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江如琅跑了!
他怎麼跑的?能跑到那裡去?跑了要去做什麼?
他應該不會去找曹家的麻煩。
曹家勢大,他現在宛若螻蟻如何能撼動應天豪強。
去找曹蓁的麻煩可能性也不大。
曹蓁身邊圍繞著自己的人,他一個男人一道靠近就會被發現。
那能去哪裡?
江芸芸呼吸微微一頓。
周笙。
獨自一人在外麵生活的周笙確實是最好的軟柿子,無權無勢,還是孤身一人,更彆說,江如琅說不定一直覺的是江芸芸害得他淪落至此。
“江公子可要隨我一起回揚州。”江三又問道。
江芸芸回過神來,扭頭重新打量著這個江三。
她確實有一瞬間的慌亂,畢竟江渝的信已經一個月沒送到了。
但現在她的目光落在江三身上,突然又警覺:曹蓁和他說這個事情做什麼。
曹蓁和他的關係可不好。
她也去清晰地明白,她們的關係不會好的。
在曹蓁看來,是周笙害得她沒了新婚燕爾的甜蜜,徹底看清江如琅的為人,連遮掩都做不到。
周笙所生下的江芸一反之前的唯唯諾諾,成了一個時時刻刻搶江蒼風頭的人,這點更是不能被她容忍。
一個自小被寵愛包圍的女子,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矜持驕傲,可偏又是這樣的人在一個被她看不起的女子身上跌倒兩次,一次比一次更不能忍受。
她現在怎麼突然這麼好心了。
江芸芸沉默了。
“老爺已經不見半個月了。”江三又說道,“如今滿揚州都找不到他的痕跡,大家都很著急,不知道周夫人可有跟您說過此事。”
江芸芸沉默著,突然說道:“不會有事的,我不跟你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江三一驚。
江芸芸沒說話,隻是轉身離開。
江三下意識想要追上去:“您不回去看看吧。”
門房在屋內一看,立馬出來兩個人高馬大的人,上前把人攔住,嚴肅說道:“做什麼,學院不能隨意進去。”
江芸芸不理會後麵的爭吵聲,隻是腳步加快,最後朝著山長的養心閣走去。
“你怎麼逃課!”袁端吃驚問道。
江芸芸直接開口:“我要請假回揚州。”
袁端吃驚,慌張說道:“我剛寫信給太樸告狀,他叫你回去的?我可沒有說你壞話,都是實事求是而已。”
江芸芸搖頭:“是我家中有點事情。”
袁端眉頭緊皺:“很重要的事情嗎?”
江芸芸點頭。
“那你一個小孩回去有什麼用,不如去信給你老師,讓他幫忙處理。”袁端說道,“你如今該安心讀書才是。”
江芸芸沉默著,最後搖了搖頭:“不,我要親自回去。”
—— ——
江芸芸走的消息沒有通知任何人,顧幺兒也跟著偷偷走了,婁素是早早就知道的,若是有人來問,就說有事去了,馬上回來。
直到月考的時候,江芸芸也沒參加,這事徹底瞞不住了,大家才知道她有事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太好了,也該我拿第一了。”常年屈居第二的人熱淚盈眶說道。
“和我這種倒數沒關係,就是前排打不起來也怪可惜的。”也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歎氣。
“是出什麼事情了嗎?怎麼還神神秘秘的。”八卦的人好奇地交流著經驗。
“婁美善那小子說什麼也不肯說,不過應該問題不大吧,要是真有事,我看山長比誰都急。”
“彆說,還真彆說,我看最近監院和山長還怪輕鬆的,昨日還在明倫堂那邊商量著要換對聯呢。”
眾人說話間,經過的朱宸濠停了下來,突然露出笑來,隨後也轉身離開了。
沒多久,袁端那邊就收到門房那邊傳來的口信。
——上高郡王又跑了!
“真是有意思,一下子走了兩個麻煩。”聞實道笑說著。
袁端擰眉,一臉嚴肅:“也太巧了。”
聞實道摸了摸腦袋:“其歸是回揚州呢,郡王十有八九是想回家了,王府的喜事不是馬上就要來了嗎?說不定要回去看看呢。”
“郡王雖非嫡子,卻是長子,就算那位真是生下嫡子,可兩者年紀差得如此之大,未必能請旨封下來。”袁端倒是看得清楚,“寧王不糊塗,在沒有大變故前,不會隨意生事的。”
聞實道受教地點了點頭,隨後不解問道:“那他現在離開學校去乾嗎?”
袁端憂心忡忡,跟著反問道:“是啊,他這是又去哪裡啊。”
—— ——
那邊,江芸芸和顧幺兒帶著樂山連夜離開書院,選了快船,十三日後就抵達揚州碼頭。
“等會,裝扮一下。”下船前,江芸芸攔著急匆匆要下船的人。
顧幺兒懵懂:“要做什麼?”
江芸芸拿出早已買好的粗布麻衣,還有草編鬥笠:“都換上。”
“不直接回家嗎?”樂山拿著衣服,這幾天也算知道了些消息,有些著急問道。
樂水還在家中,他自然是非常擔心的。
“不急,我們現在哪裡都不回。”江芸芸這幾日胃口不好,臉頰都小了一圈,偏那雙眼睛還格外鎮定漆黑。
三人打扮一番後下了船隻,秋日的揚州依舊水道繁忙,河岸邊的柳樹也是一如既然地鬱鬱蔥蔥,隻空氣中有著秋日蕭條的氣味,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
碼頭依舊是熟悉的樣子,但這次沒有人來接她,人來人往的碼頭,帶著熟悉的陌生,甚至連碼頭旁擺攤的人也都換了幾個人,瞧著很是麵生。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啊?”顧幺兒站在交叉路口,好奇張望著。
“找個酒樓先住一下。”江芸芸想了想,又補充道,“要距離曹家近一點,最好邊上有能和曹家的仆人說上話的地方。”
樂山茫然:“公子打算先去曹家看看?”
“你覺得曹家有問題?”顧幺兒仔細聽著,跟在她邊上亦步亦趨,百思不得其解,“可曹家戒備森嚴,都是曹蓁的人,那江如琅肯定早就跑了啊。”
江芸芸捏著手指,有幾分篤定地說道:“不,他十有八.九還在曹家。”
顧幺兒吃驚:“那怎麼還沒把他抓到啊。”
“燈下黑。”江芸芸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