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1 / 2)

王陽明是見識過江芸芸的模擬考的, 那種高強度的考試,緊張到極致的壓力,不能停止的學習, 一連三個月的連續考試, 結束後疊起來有大拇指高度的卷子, 人的精神會在這一時間段裡會慢慢疲憊, 然後亢奮, 到最後習以為常。

麻木的狀態未必是不好的,等科舉進了考場時,所有的一切都會讓考生格外平靜。

王陽明斷斷續續學了幾次, 每次都累到不行就小手一背,溜溜達達跑了, 當時他就是隱隱有所察覺江芸芸其實是個認真地性格。

但這次監督他讀書, 年輕的王陽明還是被江芸芸卷到了。

太卷了, 卷飛了。

這人要是又聰明又勤勞,那是一點嫉妒也升不起來,隻會覺得恐懼, 並且恨不得理他三尺遠。

但王陽明顯然是離不開了, 甚至還硬著頭皮一起讀書。

“你乾嘛去?”他腦門裹著額帶, 一臉憔悴地從卷子裡抬起頭來,警覺問道。

江芸芸捧著一大堆卷子,無辜說道:“卷子寫好了,我去給山長和學長批改吧。”

王陽明眼睛瞪大,隨後大驚失色問道:“不是有十套卷子嗎?”

“對啊,昨天晚上熬夜了,寫到子時才休息的。”江芸芸不好意思說道,“早上又寫了三套, 所以寫好了,早點讓老師批改好,下午還可以整理題目。”

王陽明聽得眼前一黑,神色怔怔地目送他離開,隨後升起一股慌張的急迫感。

——壞了,他已經寫好了十張,我才寫了五張。

王陽明急了,急得嘴巴都要上火了。

那邊江芸芸溜溜達達去找山長,可遠遠瞧見山長院中都是人,瞧著很熱鬨,她踮起腳尖看了看,瞧著屋內情況激烈,連監院聞實道都被人拉住了,瞧著臉色一臉為難。

她聽到那些人苦口婆心的話——‘我家女兒也很想來’、‘婁家可以,那我們張家怎麼就不行’等等。

她察覺不對勁,重新拎氣卷子溜溜達達跑了。

學長們有些在上課的,她留了卷子,要是正在喝茶摸魚的就被她當場抓獲。

“你這個卷子寫的也太快了。”學院裡教春秋的就一個老師,見了她就想跑,“哎,才三天,怎麼又來了,之前寫好卷子不是說休息休息嘛。”

“休息了啊。”江芸芸站在門口,委委屈屈說道,“不是那天下午去釣魚了嗎?還被山長當場抓獲,辛辛苦苦釣的魚,一條也沒吃到。”

“那可是山長的寶貝疙瘩,一日三頓喂著的,就你膽子大,還想撈來吃一下。”教授詩經的老年學長笑著打趣著,“你詩經已經學得很好了,我是看不了了,你找年輕人討論去。”

江芸芸自來熟地分著試卷,嘴甜說道:“張學長的閱曆可是其他人比不上的,給我掌掌眼。”

張學長被人哄得笑逐顏開,撿起她的卷子看了看,滿意點頭:“就這一手字,真是一點錯處也挑不出來了。”

有學生悄悄地湊了過來。

自從江芸芸幫婁素辯論後,學院裡對江芸芸的態度就分成三股。

最多的自然是對此事義憤填膺的,尋常的是再也不和江芸芸等幾人說話的,遠遠見了也是一臉厭惡地走開,激進一點的,甚至還會在各大場合,甚至是學院的報刊中大肆批評此事。

婁素最近都忙著投稿反駁這些人的觀點,之前沒機會上場,現在可算找到機會了,期間還有顧幺兒文理狗屁不通,但詞句格外粗魯,細品又覺得非常有道理的文章。

還有一部分是對此事報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隻是讀書而已,於他們這些考科舉的人並無太大的威脅,隻是他們對婁素的態度也不太熱忱,遠遠見了麵,打個招呼點點頭便自顧自離開了,瞧著還有點高風亮節的氣度。

還有一小部分,大都是丙班的同學,可以說是對江芸芸馬首是瞻,對婁素這位大方有錢的富家子弟也是頗為喜歡的,雖然一開始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但沒幾天就磨磨唧唧湊上來了。

“哎,這個題目也太難了——‘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鳥乎?詩雲:穆穆文王。’,前麵這半句來自《大學》的‘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意思是人還不如鳥,後半句則是《詩經》上的內容‘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所以周文王和鳥有什麼關係啊?”丙班的同學湊上來,抓耳撓腮說道。

李學長嫌棄說道:“看題目如何隻看表麵,他說大學你就隻想著大學嗎?雖然是詩經的考題,但你若是隻看後麵那半截可就直接罷黜了,難道詩經中就沒有和上半句有關的話嗎?”

學生摸了摸腦袋,悄悄抬頭去看江芸芸。

“《詩》中有雲:‘緡蠻黃鳥,止於丘隅。’,意思是棲息在山丘樹林中的黃鳥緡蠻的叫聲不斷。”

江芸芸慢條斯理解釋著。

那學生驕傲點頭:“我知道啊,這句話,我會背的!”

李學長歎氣地搖了搖頭。

江芸芸又笑:“所以孔夫子讀到此句時,有所感慨——‘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所以這道題目是用周文王文質彬彬,謙遜有禮的性格做舉例,我們再推出其實這道題目的要點是‘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那你答題怎麼從‘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答,我還以為是要各司其職呢。”學生不解問道。

“各司其職自然是可以的,但我這個角度更是尊崇自己的內心。”江芸芸解釋道,“兩者都是可以的。”

“你這個更進一步吧。”丙班的同學歎氣,“你的腦子轉的真快啊,饒了好幾圈。”

有人輕聲冷笑一聲:“什麼轉了好幾圈,自己都不知道各司其職,不知道好好讀書,安分守己,就知道彎門邪道,自然寫不來你的觀點。”

丙班的同學不耐說道:“你要吵架,扯我做什麼!”

江芸芸涼涼說道:“各司其職,安分守己,你就不要偷偷看我的卷子了,也不怕把你帶壞了。”

學長們對視一眼,紛紛咳嗽一聲,把其餘人都打發走了。

自從那場辯論後,江芸一改往常和善愛笑的樣子,一個不高興那可是主打一個咄咄逼人,能把人說的羞憤而走,半個月的時間,學院內打遍天下無敵手,江懟懟之名聞名遐邇。

那甲班的學生果然又氣又急,還有點被抓包的不好意思,捂著臉跑了。

“咳咳,注意點。”李學長咳嗽一聲,“到底還是同窗呢。”

“是他們先說我的。”江芸芸可委屈了,“我現在每天都在讀書呢。”

李學長一顆心本就是偏的,哎哎兩聲,和稀泥:“讀書好,那我們就安心讀書,不要理會其他人。”

江芸芸花蝴蝶一樣在學長的辦公室裡撲棱著翅膀,花了一個中午的時間把批改後的卷子都拿回來了,興衝衝回去批卷子了。

“不過女子讀書也太驚世駭俗了,學院裡討論之風不減,也太耽誤學習了。”人走後,有人輕聲抱怨著。

李學長抿了一口茶,笑說著:“這是山長才要考慮的問題,我們隻要好好把學生教好了就好了。”

—— ——

日子一晃而過,很快就到年底了。

江芸芸考試也不耽誤練習騎馬射箭,她現在的騎馬和射箭已經很不錯了,可以騎馬快跑,也可以滿弓小弓,拉開大弓。

“隻要你騎在馬上能射中靶子了,你這門課就結束了。”竇揚滿意說道,“你學得很快,這個考試隻要適應一下應該就可以出師了。”

“要射中紅心才能好。”江芸芸對自己提高要求。

竇揚也跟著點頭:“你要是願意做到這個要求,自然是最好。”

王陽明和婁素站在一起,吃力地拉著小弓。

“他是怎麼做到早上天不亮起來讀書,上午上課,中午寫功課,下午還去練騎射,晚上還要研究數和易的?”王陽明心如死灰問道。

“一直如此,從未改變,而且背譜子特彆厲害,笛子也吹得有模有樣了,啊,和他在一起後,顯得我蠢得要死。”婁素唉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