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謝珣額頭青筋狂跳,語氣也沉下幾分,毫不猶豫道:“天下沒有這種辦法,尊上生下便是大邪,難不成為了個男人就要學人向善?”
沈洱愣了愣,說道:“不是男人。”
“那是什麼?”謝珣垂眸看他,指尖微微蜷起,仿佛沈洱下一句吐出什麼夫君的字眼,他就要把沈洱掐死,“尊上且說說,不是男人,是什麼?”
沈洱沒有察覺到他陡然沉下的神色,認真思考片刻,“是男孩。”
謝珣:……
“尊上。”謝珣微不可察地輕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冷,“我並不覺得這個笑話可笑。”
沈洱撓了撓臉,總覺得好像越說越亂了,他乾脆道:“其實就是本座撿來的那個孩子,本座怕以後會控製不住想吃他。”
他還沒忘記超壞是他撿來的這個設定。
聞言,謝珣頓住,神色稍鬆,“原來是那個孩子。”
隨即他又蹙了蹙眉,淡聲道:“是誰告訴你這些話的?”
他的蠢弟弟可沒有能想到這些的腦子。
“這個……你就彆問了。”沈洱輕咳了兩聲,“你隻需告訴本座到底是不是會變成這樣,如果真的變成這樣,本座該怎麼控製自己?”
他從前在山上快活,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絲毫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在無形中變壞了些,在沈洱心裡,他覺得自己一直就很壞。
隻是他不想失去理智,更不想對超壞不好。
聞言,謝珣不置可否地靜靜盯著他,“若真有那麼一天,尊上就應該吃了他。”
話音落下,沈洱愣在原地,“你說什麼?”
“大邪皆是如此,尊上若真的吃了太多惡念,萌生想要將那孩子吃掉的想法,那麼一定是因為那孩子開始吸你的血,從你身上開始榨取你的邪力了。”謝珣風輕雲淡地開口,似乎隻是在訴說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小事。
大邪皆是如此。
當年母親生下他,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將他殺掉,於是他長大之後吸收了母親大量的邪力,最後吃了母親。
世上隻能留下一個強大的夙冥。
一切就這麼簡單,誰心軟就會死。
所謂親情不過是人類的說法,在大邪當中隻有不斷的進食惡念,爭奪惡念,製造惡念,成為最強。
這是不變的規律,是他們自誕生那日起便擁有的本能。
“本座不要。”沈洱驚惶地看向他,訝異於謝珣臉上的平淡和冷靜,“假如你是大邪,難道你會忍心吃掉左右護法麼?”
聽到他的話,謝珣輕輕笑了,“不會。”
沈洱剛鬆了一口氣,又聽謝珣道:“你可知為何左右護法可以跟隨侍奉每一代夙冥大邪?”
沈洱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他怔怔地搖了搖頭,“因為左右護法與第一位夙冥有主仆之契。”
“不隻是主仆之契,”謝珣
勾了勾唇,低聲道,“因為他們又忠心,又好用,輕易殺了豈不是很可惜?”
話音落下,沈洱莫名感覺有一股冷氣從腳底攀上,脊背泛著森森冷意,“隻因為殺了可惜?”
“自然。”謝珣麵色淡下來,道,“上古邪獸壽命很長,夙冥可以利用他們,直到他們年老之後再沒有一丁點利用價值,屆時估計就會吃了。”
沈洱想象著蕭青和唐小書慘死的場景,心頭猝然一疼,他伸手覆在心口,近乎感到有些窒息。
不可以。
左右護法不可以死,超壞也不可以死,他誰也不要吃。
“本座不會吃孩子和左右護法的,”沈洱咬牙道,“就算本座餓死,一個惡念也不吃,也絕對不會對他們出手!”
謝珣眸光倏然冷下,“此乃天理倫常,由不得尊上不願。”
想變強,就要拋棄軟弱無能的心,謝珣常常想,是否因為沈洱的先天不足讓他發育遲緩,思維和其他大邪都不同。
沈洱覺得這話耳熟,這不是他常常拿來懟顧明晝的話麼?
“總之本座不要變成那樣。”沈洱斬釘截鐵地道,“本座要變強,也不要失去理智,軍師,你快幫本座想想辦法。”
謝珣眯了眯眼,淡聲道:“我說了,天下沒有那樣的辦法,尊上還是趁早想開,將一切割舍,這是你生為大邪的宿命。”
沈洱捂住耳朵,乾脆不聽他說,“軍師你沒有辦法,總會有人有辦法!”
對了,像軍師這麼聰明的人也不是沒有,顧明晝不就是麼,他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思及此處,沈洱輕哼了聲,不服氣地道,“你等著吧,本座會找出來的。”
說罷便跑了出去。
徒剩謝珣立在原地,神色漸冷。
這個孩子已經改變沈洱太多,讓沈洱變得沒那麼好操控了。
他不能再讓沈洱任性下去
——還是殺了吧。
“蕭青。”
*
夜半。
沈洱將小崽哄睡,躡手躡腳地從天字一號房溜出來。謝珣讓他暫住這裡,而謝珣自己則住去了天字二號房,兩間房離得並不近。
沒人發現他偷偷跑了出來。
他這回學聰明了,來到石牢告訴守門的魔族,自己是魔尊讓他來的,為了看顧明晝有沒有老老實實被關著。
守門的魔族上次見到謝珣為沈洱塗藥按摩,又親自抱他,誤會了他們的關係。
這會就算沈洱不說,他們也會乖乖把門打開。
沈洱順利從魔族那得了牢房門的鑰匙,找到關押顧明晝的牢房。
對方正睡著。
失去內丹之後,顧明晝似乎和凡人徹底沒什麼兩樣,連他來了都未曾發現。
沈洱悄悄打開牢房門的鎖,摸進去,而後一腳踩在顧明晝的鞋上。
被踩醒的顧明晝:?
“嗬嗬嗬,還有閒心睡覺,你可當真是不怕死。”沈
洱陰惻惻地盯著他,開門見山地道,“混蛋顧明晝,本座有事要問你。”
顧明晝掀了掀眼皮,盯了蠢兔子一會,懶散開口,“去問你的好軍師。”
十幾年沒有做過正常人的夢了。
從前他有修為時,夢裡儘是心魔,他便很少真正睡覺,通常都是閉著眼睛靜心修煉。
可今夜,恰好做了一個不錯的美夢。
睜開眼,夢裡的人也恰好在眼前。
他心情不錯。
可沈洱的心情就沒那麼好了,他又用力踩了顧明晝一腳,“注意你的態度,階下囚,怎麼跟本座說話?”
顧明晝吃痛,輕輕抽了口氣,抬眼看他,“尊上,我有說錯?”
“有。”沈洱抬起下巴,趾高氣揚道,“你少挑撥本座和軍師的關係。”
顧明晝望著近在咫尺的殷紅唇瓣,眸色漸深:“不敢。”
“哼哼,你最好是。”沈洱鬆開了腳。
顧明晝向下望去,淡聲道,“不疼了?”
聞言,沈洱更加嘚瑟起來,“當然,本座又不是你這種脆弱的人類,上了三次藥又讓右護法給本座捏了一個時辰就不是很疼了。”
顧明晝:……
正常人類差不多也這樣。
“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那麼疼也要好好休養。”顧明晝低聲囑咐他。
沈洱連忙打斷他,“你少嘮叨了,本座知道。”
真是的,顧明晝怎麼話那麼多,他都忘了自己來乾什麼的了。
“對了,本座有事要問你,”沈洱把話題扯回來,輕咳了兩聲,不大自然地開口,“你知道如何可以吃了惡念,又能保持理智麼?”
聞言,顧明晝張了張口,“我……”
“你可彆想多,本座才不是因為你說的話對所以覺得吃惡念會失去理智,也不是因為吃惡念之後本座真的開始對超壞不耐煩,更不是因為本座相信你沒有騙本座。”兔子一口氣不停地把防禦疊滿。
顧明晝:“……知道了。”
全知道了。
他輕笑了聲,“雖然我也並沒有辦法,但至少尊上還知道來問我,變聰明了,值得誇獎。”
沈洱臉上微紅,立刻反駁他,“誰要你誇獎,本座也不隻問了你,本座還問了軍師呢,你以為你是誰啊,少在那沾沾自喜了。”
顧明晝笑意微僵,很快斂起唇角,淡淡道:“哦,那尊上回去再問問軍師吧,興許他知道。”
“他要是知道本座還來找你嘛?笨死你算了。”兔子小聲嘟噥,語氣略顯嫌棄。
顧明晝硬生生氣笑幾分,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沈洱說,“算了,本座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回去了。”
聽到這話,顧明晝下意識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