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顧家在洛虞城城西。
臨近寒露,天色半晚,秋風清涼。
顧明晝沒有自正門進入顧家,而是悄悄自偏門進了藏書閣。
他不想再跟顧明佑打交道,顧明佑對兔子虎視眈眈,貪圖兔子美色,實在煩人。
更何況,沈洱上次來是男扮女裝,再臨時去買身衣服已來不及,店家都關門了。
總之他也隻去藏書閣看一看,不會到彆處,便沒必要再通知顧家人。
藏書閣是顧家最大的一間房,共分兩層,其上還有一間通風窄閣,裡麵承載著顧家人幾代的心血,常年以顧家陣法保護。
顧明晝在藏書閣內翻找著與魔族傀儡有關的古籍,沈洱便窩在小閣樓上的搖椅裡打哈欠。
超壞和超凶看膩了小人書,可顧明晝說過不可以動這間房子裡的任何東西,也不可以到處亂跑,兩個小崽便百無聊賴地玩起了蛐蛐。
蛐蛐是沈洱在來時路上逮的,本來打算逮兩隻,結果扣蛐蛐的時候一時手重,把另一隻摁死了,遂隻剩一隻。
“哥哥,咱們給它取個名字吧。”
“它這麼愛蹦愛跳,就叫小愛怎麼樣?”
“行!”
超凶把蛐蛐擱在地上,想喂它吃一點草葉子,沒想到那蛐蛐竟然趁此機會,沿著木樓梯跳了下去,兩個小崽趕忙追在蛐蛐後麵,想把那蛐蛐逮回來。
蛐蛐像是知道身後兩個小崽在追似的,蹦得更加賣力,絲毫不敢停歇。
不一會兒,兩個小崽追到了藏書閣的門前,蛐蛐竟然不見了。
“弟弟,咱們是不是不應該出去,父親說過不可以到處亂跑的。”超壞憂心忡忡地說。
超凶也猶豫了幾分,“可是小蟲子跑掉了,那是爹爹送給我們的。”
從小到大,超凶都很珍惜彆人送的禮物,尤其這還是爹爹送他的,就這麼丟了好難過。
思及此處,超凶抿了抿唇,小聲說:“那咱們隻找到對麵那棵樹,再找不到的話,咱們就不找了。”
“好!”
超壞和超凶沿著蛐蛐的方向一路找尋過去,到處都沒能看到那熟悉的小蟲子。
超凶忽然在草叢見看到一隻小蟲的身影撲扇著翅膀飛過,他連忙地追了上去,眼看就要抓到,腳下卻絆了一跤,從草叢的斜坡滾了下去。
半晌,小崽從草叢冒出腦袋來,興奮地說:“哥哥,我抓到蛐蛐了!”
“那不是蛐蛐,”一道陌生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小崽嚇得渾身一顫,“那是九香蟲,很臭,趕緊扔了。”
什麼?很臭?
超凶把小蟲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險些被臭味熏暈過去,他連忙把蟲子擱回地上,心有餘悸地看著那九香蟲爬遠。
小崽這才想起方才提醒他的好心人,回過頭,卻對上了一雙肅冷的眼眸,他莫名覺得有些害怕,一下子支吾起來,“謝、謝謝伯伯。”
男人默然地看著他,片刻,將手中的拐杖靠在旁邊的樹上,緩緩俯下身子,坐在了小崽身旁,“你是誰?”
聲音蒼邁而沉重,他戴著一頂寬帽,麵帶幾分凶相,鬢邊逸出的幾絲亂發,已然全白了。
小崽低低道,“我叫沈超凶。”
“沈?”男人沉思片刻,“洛虞城可沒見過沈姓人家,你怎麼進來的。”
“是一個叫顧明晝的人帶我來的。”小崽小心翼翼地說,“我們偷偷進來的,對不起伯伯。”
小崽奶聲奶氣的小聲音,在沉暗的夜尤為清晰。
男人聽到那熟悉的名字,神色微忪。
他垂下眼眸,盯著超凶那張和顧明晝不大相像的小臉,半晌,淡淡道:“顧明晝?”
“嗯嗯。”小崽怕他不認識,用儘畢生所學,努力地形容著,“他長得很高,眼睛是這樣的,鼻子是那樣的,然後他說話是——”
小崽皺起眉頭,煞有介事地模仿著顧明晝的樣子,壓低嗓子說,“超壞,你要弟弟看著你哭嘛?”
男人望著他豐富多彩的小表情,忽地低笑了聲,然而隻有那麼短暫的一刹那,他又很快收起了笑容。
“你是他的孩子。”
他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而是十分肯定。
“我才不是呢!”小崽哼哼兩聲,抱起胳膊,“我還沒有考驗完他,他之前帶走我哥哥,害我和爹爹好久好久沒見到哥哥,足足有四年呢,你知道四年有多長嘛?我今年才四歲,相當於一輩子沒見過哥哥了。”
“嗯?”男人神色微頓,“爹爹,你爹爹不是顧明晝?”
“不是呀,哥哥說爹爹是和顧明晝把我們生下來的,但是我跟顧明晝長得一點也不像,我覺得我應該是從爹爹肚子裡憑空蹦出來的。”
話音落下,男人似是輕輕吸了口氣,不大相信地,再問一遍,“你爹爹,是一個男人?”
“當然,”超凶奇怪地看他一眼,“爹爹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嘛?”
“……”
男人掐了掐自己的額角,垂眸看向小崽,“男人怎麼生孩子,天底下沒有這樣的事情。”
難道說是他想錯了,眼前這個孩子並不是顧明晝的孩子?
男人朝超凶招了招手,“來。”
超凶不明所以地走到他麵前,小崽已經不怎麼害怕這個長相凶凶的伯伯了,反而覺得這個伯伯有點可憐。
他居然分不清男人和女人哎,笨笨的。
男人伸出手,輕輕貼在小崽的丹田處,半晌,他猛然睜了睜眼,愕然開口,“兩顆內丹。”
不會有錯,跟當年的顧明晝一模一樣,這就是顧明晝的孩子。
顧明晝竟真和一個“男人”生下了孩子,聽這孩子的語氣,好像還有一個哥哥。
男人深吸一口氣,自小崽的丹田處挪開手,低低道,“顧明晝有沒有說過,他回來乾什麼?”
超凶咬了咬手,小聲道:“不知道,但是好像
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看很多很多書。”
聞言,男人眉宇稍壓,聲音淡下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能讓顧明晝回到這裡,還要看很多書才能解決的事情,想必是出了什麼大亂子。
小崽懵懵懂懂地看著他,點了點頭,轉身剛要走,又被按住了肩頭。
男人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片刻,卻隻是用指背在小崽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
很軟,也很可愛,他已有十多年沒見過這樣小的孩子了。
在小崽不解的目光中,男人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緩緩披在了小崽身上,低聲道,“回去吧。”
溫暖的外衣沾著淡淡的檀香味,小崽看向麵前隻剩一件單薄裡衣的男人,猶豫地說,“可是你就沒有衣服穿了,很冷哦。”
“我沒事。”男人站起身來,從樹旁拿過拐杖,頭也不回地離開,“回去吧,彆到處亂跑,你爹找不到你,當心挨揍。”
超凶望著他遠去的蹣跚背影,嘟噥著說,“爹爹才不會揍我,爹爹說打小孩子的都是壞人。”
但是……顧明晝那個壞人說不定會,不過有爹爹保護,他肯定不敢揍他的。
真是個怪伯伯啊。
不過,小崽莫名感覺,他應該是個好人。
他沿著記憶裡的路線,回到藏書閣附近,果然看到了哥哥,哥哥還蹲在草叢邊埋頭找那隻蛐蛐,他湊上前去,把自己臭臭的手指擱在了超壞鼻子底下。
“好臭!”超壞被熏得乾嘔一聲,“你摸了什麼?”
“是九香蟲哦,哥哥你不知道吧,很臭很臭的蟲子。”超凶哈哈大笑著跑開,超壞連忙追上去要報複回來。
“壞弟弟,我捉住你要給你聞我的屁!”
“哈哈哈我才不要!”
兩個小崽你追我趕地跑進了藏書閣裡,一抬頭,正對上顧明晝的視線。
“跑哪去了?”顧明晝手心捧著一本古籍,掀了掀眼皮,眸光掠向兩個心虛的小崽,最後落在了超凶身上披著的外衣上,他眯了眯眼,“誰先說。”
聲音雖然很淡,卻讓兩個小崽都抖了抖。
超壞連忙解釋,“是我帶弟弟跑出去捉小蟲子的。”
超凶感動地看向哥哥,“哥哥,你真好。”
“弟弟,這是我應該的。”超壞也感動了自己,伸出手抱住超凶。
“嗚嗚,我最愛你哥哥。”
“我也是弟弟……”
眼看兩個小崽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地說起知心話來,顧明晝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我說沒說過,不許亂跑?”
兩個小崽立刻回神,戰戰兢兢地立在原地,異口同聲地回答他,“說過。”
“所以,再有下次,怎麼樣?”顧明晝靠在書架上,順手拿起一根戒尺,擱在手心輕輕掂了兩下。
見他拿起戒尺,超凶忽然想到方才那個怪伯伯的話,淚眼汪汪道,“原來伯伯說得對,哥哥
,他真的要用尺子揍我們了。()”
超壞:啊?()”
不就是拿了一把尺子嘛,顧明晝怎麼可能會用尺子揍他們,超壞壓根沒想到這裡。
“伯伯?”顧明晝挑了挑眉,“哪來的伯伯?”
“不要你管,壞人,爹爹說打小孩子的都是壞人,”超凶擋在了超壞麵前,“你要揍就揍我吧,跟哥哥沒有關係,哥哥你快逃,去找爹爹……”
“可是……”超壞猶豫地看向弟弟,他其實覺得顧明晝不會打他們的,因為顧明晝從來沒有打過他。
聽到超凶的話,顧明晝氣笑幾分,“好啊,那你過來。”
超凶渾身一顫,連忙推了一把哥哥,一副英勇就義地模樣,朝著顧明晝衝了過去,“哥哥,快走!”
小崽悶頭衝過來,被顧明晝輕而易舉伸手撈進懷裡,一把抱住。
“嗚嗚嗚,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超凶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讓他鬆開自己去抓超壞。
軟乎乎的小兔子一個勁地往他懷裡拱來拱去,看著那張跟沈洱如出一轍的小臉,顧明晝忍不住捏住他的臉頰,低聲道,“光知道錯有什麼用,我要看你有沒有悔改之心。”
“你話好多喔,要打就打,不打就把我放了。”
顧明晝:……
跟沈洱的性格還真像啊。
他暗暗感慨,把超凶擱在腿上,又朝不遠處麵色緊張的超壞看去,淡笑了聲,“你也過來,看看我怎麼打你弟弟的。”
超壞急忙抓住他的手,“不要父親,是我做錯了,跟弟弟沒有關係,父親,我和弟弟下次肯定不會亂跑了,我保證。”
顧明晝騰出隻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微微勾唇,“好,知錯肯改,無罪釋放,你可以去玩了。”
超凶:?
原來隻要保證下次不會亂跑就不用挨打了嘛?怎麼不早說啊!
“至於你麼……”顧明晝意味深長地看向腿上趴著的小崽,甩了甩手中的戒尺,風聲陣陣,聽得人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既然你意誌這般堅定,覺得自己沒錯,還堅持要我打你,那我隻好恭敬不如從命。”
超凶:“……嗚嗚,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顧明晝輕笑了聲,“給我保證。”
半晌,小崽被顧明晝擱回地上,認認真真地做保證,“我、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亂跑,聽爹爹的話,當好孩子。”
“我的話不聽?”顧明晝唇角微微揚起弧度。
小崽兩條腿麵條似的顫了顫,欲哭無淚,“聽,我聽。”
沈洱聽到動靜下樓,看到這一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顧明晝,你乾什麼了?”
顧明晝心頭一緊,連忙道,“聊了聊天而已。”兔子要是知道他教訓小兔子,指定要護犢子地數落他一通。
“是嗎?”沈洱半信半疑地走到崽崽們麵前,把超凶抱起來,“那超凶怎麼哭了?”
“因為我做錯了事情。”超凶趴
() 在他肩頭哽咽,“我偷偷跑出去了,對不起爹爹,我沒有聽你的話。”()
聞言,顧明晝神色微鬆。
⒋本作者何所往提醒您最全的《假孕兔子揣崽碰瓷》儘在[],域名[(()
超凶其實還是很懂事的,沈洱把孩子教得很乖。
“沒事,下次不要亂跑了,萬一有壞人怎麼辦?”沈洱擦掉他的眼淚,才發現他身上陌生的外衣,“這衣服是誰的?”
“是一個伯伯給我的。”超凶這才想起忘記問伯伯的名字。
沈洱和顧明晝對視一眼,顧明晝無辜地道,“我不知道,我五年沒回來了。”
這五年裡,他沒有聯係過顧家,顧家亦沒有聯係他的意思。
“算了,那你找到封印傀儡的辦法沒有?”沈洱抱著小崽哄了哄,“難道要找到天亮不成,超凶和超壞要睡覺的。”
聞言,顧明晝歎息了聲,“沒找到,先去睡覺吧。”
他把兔子們帶回自己的廂房,裡麵仍舊乾淨舒適,看來是祖母一直都還在命人打掃這間屬於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