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野狗(二合一)(1 / 2)

(六十)

沈洱走後,顧牧沉默地立在原地,重重咳嗽了聲,他以手掩唇,手心卻是一灘烏黑的淤血。

他垂下眼眸,麵前卻倏忽遞來一張雪白的軟帕,顧牧顫著手接過。

“你的病又重了。”塗大夫看向沈洱跑遠的方向,低低笑道,“少勞心費神些吧,顧明晝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顧牧微微直起身子,將手心的血擦去。

“仙師,當年的事不可再……”

塗大夫出聲打斷了他,“不可再繼續活在當年,你也是時候放自己一條生路,給顧明晝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又何嘗不可?”

當年顧家人死傷大半,數十條性命隕於大邪毒瘴。儘管後來顧牧從溯緣靈珠中得知一切並非皆是顧明晝和那大邪的過錯,可那些無辜可憐的性命卻的的確確是平白受害。

如果顧明晝不執著把那大邪帶進家中,也不會有後來的慘事發生,顧明晝的母親和弟弟,更不會死在那日。

儘管顧牧知道顧明晝初衷是好的,但他不將顧明晝重罰趕出家門,難以服眾,更難以服天。

人們都道,他重罰驅逐顧明晝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兒子克死了愛妻和剛出生的兒子,隻有顧牧心中清楚,他從未那麼想過。

當年真正失去一切的人不是顧明晝,而是顧牧。

愛妻,剛出世的小兒子,還有那個被他親手打成重傷趕出家門的大兒子。

他幾l乎什麼都沒有了。

這些年來,顧牧以閉關的名義把自己關在屋內,日夜焚香祈禱上蒼能夠饒恕顧明晝身上的血孽。

他不再修煉,也不再服藥。

顧牧想,興許有一日他死去了,可以代替顧明晝了結當年的罪孽。

沒成想,顧明晝又帶回來了一隻大邪,甚至還和那大邪生下兩個孩子。

他一生都理解不了顧明晝為何會對大邪產生憐憫,但他清楚,顧明晝的心比世上任何人都要良善。

那是一個溫柔的孩子啊。

他不願再看到顧明晝走上歧路,重蹈覆轍,滿盤皆輸,所以才忍不住動手打了他。

哪怕代價是顧明晝心中永遠對他有恨,他也必須這麼做。

可當他看到沈洱凝聚出靈氣,為顧明晝的過去而落淚,又忍不住產生了一絲希冀。

興許沈洱的到來,真的能如顧明晝所說,彌補他心中的傷痛,讓爭鬥不休的修真界逐漸太平。

顧牧眺望向蔚藍的天空,房簷屋脊之上,一朵秋海棠在枝頭綻放,明豔極了,他垂下眼眸,低低歎息了聲。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也會這樣想吧。

*

兔子在顧家橫衝直撞著,好半天也沒找到顧明晝的房間在哪裡,反倒撞上了顧明佑。

沈洱一見到他,就想起幻境裡顧明佑踩顧明晝的書本,還有他身邊那兩個可恨的小廝。

而且,沈洱還想到一件事。

蕭青當時跟他說過,謝珣是從一個叫顧明佑的人手中拿到顧明晝的生辰八字的。

思及此處,兔子火氣更盛,沒好氣地喊他一聲,“你,對,就是你,過來!”

顧明佑聞聲抬眼,對上了沈洱的目光,他稍顯錯愕地在那張臉上仔細看了看,“你不是顧明晝的……”

妻子麼??

怎麼變成男人了!

兔子冷哼了一聲,說道:“本座問你,顧明晝的生辰八字是不是你透露給魔族的?”

顧明佑仍然沉浸在沈洱居然是男人這件事上,久久不能回神,反應過來沈洱在問他什麼,下意識否認:“我沒有。”

生辰八字這等可危及性命的東西,他怎麼可能會告訴給魔族知道?

這可是違背家規的重罪,要受責罰的。

“你還狡辯,那魔族是怎麼拿到顧明晝的生辰八字的,還是三世!”兔子半個字不相信他,氣衝衝地逼問,“你解釋啊!”

顧明佑眉宇微蹙,他不喜歡沈洱對他說話的語氣,可抬眼看到沈洱那張臉,他莫名像吃了蒼蠅一樣,發不出火,“生辰八字皆在藏書閣閣樓有專人鎮守,我是未來的顧家家主,怎麼可能會和魔族暗通曲款,豈不是給顧家蒙羞?”

饒是他再厭惡顧明晝,也絕不會做出這種齷齪醃臢之事。

在這個家早已是他當家做主,隻要顧明晝不回來與他爭奪家主之位,他又何必為了個已經被逐出家門的人自傷八百。

更何況,他要收拾顧明晝簡單極了,有無數可以擺在明麵上的陷阱逼著顧明晝不得不跳,哪用得著再放暗箭。

“你說得好聽,那難不成是本座把顧明晝的生辰八字送到魔族手心的?”沈洱戳著他的良心道,“你說話難道就不昧良心嘛?”

顧明佑倏然握住他的手腕,不解地道,“你為何獨獨對我偏見這麼重,先前見麵不是還相談甚歡?”

沈洱連忙把手抽回來,拍了拍自己的爪子,“你少給本座動手動腳的。”

“好。”顧明佑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碰你,那你可否也解釋一下,為何先前男扮女裝,還朝我暗送秋波?”

沈洱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你胡說什麼?本座對你暗送秋波?”

顧明佑理所當然道,“對,你故意朝我笑。”

沈洱:“……”

這個人腦子有病吧!

兔子忽然有點害怕他了,精神看起來不正常,兔子後退半步,“算了,本座沒功夫跟你掰扯,本座一直都是男人,沒說過自己是女人,更沒有對你笑過,肯定是你看錯了。你告訴我顧明晝的臥房在哪。”

顧明佑眯了眯眼,攥緊了指尖,淡淡道:“左轉直走第三個房間,不送。”

兔子立刻拔腿就走,跑了半截,又倏忽停下來,回頭看向他,“顧明佑,本座勸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天天混在一起,你周圍的小廝都是混蛋。”

說罷,兔子飛快地跑遠了。

徒剩顧明佑立在原地,

眼眸微睜,他忽然記起一件事。

說起來,不久前的確有個小廝問他要過藏書閣的鑰匙,說是他養的雲雀兒飛了進去,要去捉回來。

顧明佑對自己人從未起過疑心,那些都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廝,他本以為彼此知根知底,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勾結魔族一事非同小可,他麵色陡然沉下來,走進了顧家正廳。

“來人,傳家法。”

*

“左轉直走……第幾l個房間來著?”

沈洱呆呆地立在廊道裡,大腦一片空白。

明明剛剛還記得很清楚,他竟然這麼快就忘了。

兔子懊惱地抓了兩把頭發,忽然麵前有一個房間的門緩緩打開,從裡麵探出個小腦袋來。

“爹爹!你去哪裡了!”超壞激動地衝過來抱住他。

沈洱鬆了口氣,把小崽抱起來,“爹爹出去散散步,顧明……你父親回來沒有?”

聽他提及顧明晝,小崽眼底很快積滿了淚水,緊張地抱緊沈洱,低聲問,“父親受了傷,好多好多血,爹爹,父親會死掉嘛?”

他實在太害怕了,所以剛剛才想跑出來找爹爹。

沈洱連忙揉了揉小崽的腦袋,低聲輕哄,“沒事,他死不了,爹爹會救他的。”

小崽這才放心下來,在他心裡,爹爹和父親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一定可以解決所有事情。

兔子抱著小崽走進臥房,隻見臥房內,超凶蹲在顧明晝的床前抱緊自己,眼底也是一片烏青,顯然是一夜沒怎麼好好睡覺。

他心疼地把兩個小崽抱到床邊鋪好的軟榻上,把他們的鞋子脫下來,“快睡覺吧,他沒事的,爹爹馬上就可以把他治好了。”

超凶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小聲道,“爹爹,壞人顧明晝真的是壞人嘛?”

壞人顧明晝受傷的時候,哥哥好傷心,他莫名也跟著不希望壞人顧明晝死掉。

沈洱動作微頓,他緩緩抬起頭,在小崽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不是,他現在是好人,你可以不用再討厭他了。”

超壞聽完也高興起來,“真的嘛爹爹,你不討厭父親了嘛?”

沈洱回頭瞥了一眼床上似乎正昏迷的顧明晝,確定他聽不到後,才輕咳一聲,“爹爹本來也……沒有那麼討厭他。”

“太好了弟弟!”超壞聽到這話,激動地抱住超凶,“我們終於徹底是一家人了!”

超凶眨了眨眼,說道:“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呀。”

隻要爹爹不討厭顧明晝,那他也不討厭顧明晝!

“快睡吧。”沈洱摸了摸兩個小崽紅撲撲的臉蛋,“等你們睡醒,顧明晝就好啦。”

超壞一聽連忙閉上眼睛,“我現在就睡了!”

超凶也閉上眼睛,“我要比哥哥睡得更快!”

沈洱被他們逗笑,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他回身看向床上傷痕累累的顧明晝,緩緩走到床前,發了愁。

沈洱從來沒有救過人,他的邪術都是用來吃惡念的,哪裡有救人性命這種邪術存在,那還能叫邪術麼。

兔子俯下身子,想在顧明晝體內渡進一些自己的靈氣,他想,說不定自己的靈氣可以幫顧明晝恢複得更快一點。

他方要把手擱在顧明晝的丹田處,卻忽然被握住了手腕。

兔子嚇得猛一哆嗦。

“不討厭我了?”

聲音很輕,帶著些淺淡的笑意。

沈洱看向顧明晝,咬牙切齒道:“你竟然裝睡!”

顧明晝低笑了聲,好整以暇地撐著床坐起身,看向他,“我沒說我睡了,是你以為我睡了。”

沈洱氣悶了片刻,沒心思跟他咬文嚼字,立馬就要扶他躺下,“你還不能起來,不然傷口會崩開流更多血。”

“你擔心我?”顧明晝挑了挑眉,方才沈洱的話他都聽到了,沈洱很少會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如果不裝睡,恐怕還真聽不到。

沈洱眼睫微顫,垂下頭去,小聲嘟噥:“本座沒有擔心你。”

顧明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閉上眼,低聲道,“好吧,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呼吸微弱,閉上眼睛看起來好像快要死了似的,沈洱連忙上前拍拍他的臉,“不許睡,睜開眼睛。”

顧明晝有氣無力地道,“可我太困、太累了,好想就這麼一覺睡下去,再也不必醒過來。”

沈洱瞪大雙眼,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急切地道,“不行,你不許睡!”

“沈洱,聽話,讓我睡一會。”顧明晝闔上雙眸,靠在床頭,打了個哈欠,“孩子們就交給你了……”

沈洱啪地一下抽了他一巴掌。

顧明晝:?

“不可以睡,要清醒一點,知道麼?”沈洱捧住他的臉,緊張地眼淚都快掉下來,聲音也染上了一絲哽咽,“本座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你說,本座看到小時候的你了,還看到你被人欺負,還有奚魁……”

顧明晝輕嘶了聲,兔子手勁還是那麼大,下手沒輕沒重的。

溫暖乾燥的掌心,微微帶著些兔子身上的甜香味,顧明晝眸光微暗,悄然伸手攬在他的腰際,故作若無其事地問,“是麼,你還看到什麼了?”

他知道父親一定會給沈洱看溯緣靈珠,以此來測試沈洱究竟對自己是不是真心,但顧明晝從未懷疑過沈洱能不能過關。

因為沈洱的確真正擁有一顆會愛人的心,即便他是大邪。

“本座還看到你抱著兔子跟兔子說話……”沈洱委屈地揉了揉眼睛,眼眶漸漸紅透了,“還有你去給母親看功課,被人攔在門外麵,傷心地掉眼淚。”

顧明晝笑容微頓,乾咳了聲,“你看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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