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起來了,尊上,快坐下歇歇。”
沈洱咬牙切齒地等著他,“本座再不起來,難道等你把本座的名聲敗壞完了再起來嘛,你跟他說實話,到底是為什麼?”
傀儡的目光在沈洱頸側掠過,頓了頓,他收回眼,淡聲道,“若是追求我,那我相信倒還有點可能。”
沈洱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未免對自己太自信了,本座會追求你?”
他當時可是巴不得把顧明晝剁成臊子包餃子。
見兔子要氣急了,顧明晝連忙解釋,“是我追求於尊上,方才隻是開個玩笑。”
“那你趕緊跟他說清楚,”兔子憤憤不平,“不然他老以為是我的錯呢。”
“好。”顧明晝伸出手,把超凶抱在懷裡,自棋桌旁的小案上撚起一塊南瓜酥輕輕塞進小崽的嘴裡,“我想想要從哪裡說起……”
不多時,顧明晝跟傀儡解釋完了一切,兩個小崽也被喂得肚皮圓滾滾。
“就這樣?”
傀儡沉默了。
“就這樣。”顧明晝淡然答他。
除邪路上不小心摸了地上的兔子,結果那隻兔子正好是夙冥的原型,受詛咒影響兩人就這麼順水推舟的生下了孩子。
這也太……敷衍了。
傀儡掐了掐額角,“我沒想到自己竟是個驚天大蠢貨。”
好吧,如果是他看到路上一隻人畜無害的兔子,一定也會想順手摸摸的,怪不得夙冥會如此清楚他的弱點——若這也能被稱為弱點的話。
顧明晝嘴角微抽,想罵他一句,卻又感覺像在罵自己。
“既然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沒有困惑了,那便上路吧。”顧明晝從衣襟內取出那小小的卷軸,剛要展開,又被傀儡叫住。
“等等,方才我還沒有說完,”傀儡沉沉地盯著他,“你和夙冥生子是一場意外,此事我可以接受,但夙冥和另外一隻大邪有牽連,此事你可知道?”
沈洱:?
“他說的是?”顧明晝抬眼看他。
沈洱沒好氣地道,“謝珣唄,他沒在楚家找到卷軸,就來找本座了,正好被他撞見。”
“謝珣的確是個隱患。”顧明晝對謝珣的印象不怎麼好,他還記著謝珣當時在鬼市地牢裡把他的兔子抱走的事情,可兔子對他又十分親密,讓他不好動手。
沈洱抿了抿唇,說道,“他不是隱患,他以後不會再對本座做不好的事情了。”
顧明晝神色微變,捏著白棋的指尖用力到有些泛白,他微笑著道,“尊上這麼確信?”
“當然。”沈洱毫不猶豫道,“因為他一定會聽本座的話的。”
“我看倒未必。”傀儡淡淡開口,
“你先前讓他變回原型(),他不也沒有聽你的話麼㈩()_[((),你的話真的有用?”
被他質疑,兔子的犟勁上頭,“你不信?改天本座讓你見識見識。”
“尊上還真了解謝珣。”顧明晝笑意斂起,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酸味,“不知尊上到底為何這麼熟悉他呢?”
沈洱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因為他是我哥哥啊。”
話音落下,兩個顧明晝同時錯愕地看向他。
“你哥哥?”顧明晝手上力道稍鬆,有些小心翼翼地問,“親哥哥?”
沈洱奇怪地瞥他一眼,“當然。”
怪不得,他們表現的那般親密,原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
“夙冥竟然有兩個。”傀儡沉思片刻,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我先前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但凡他知道,當初不可能隻封印一隻,而是兩隻一起封印。
沈洱乾咳了聲,“本座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之前本座還一直以為他隻是本座的軍師呢。”
聞言,顧明晝也察覺出了一絲怪異,“他一直隱藏身份在你身邊?”
沈洱被他問的一愣,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是啊……”
“我當初去扶風山封印你,為何沒有見過他?”傀儡又發問。
他們的話讓沈洱心底莫名慌亂起來,“當時,當時他失蹤了……”
顧明晝和傀儡對視一眼,已然明白了個大概。
傀儡再道,“他分明是你的兄長,卻在扶風山幾百年掩藏自己的身份,分明才智過人卻甘願屈居在你麾下,我去封印你時,恰巧他失蹤,你就不覺得這其中……”
沈洱臉色白了白,掩在袖內的指尖也有些發抖。
“夠了,現在是在說你的事,跟這些沒有關係。”顧明晝倏然打斷了傀儡的話,伸手在兔子後背輕柔撫了撫,“沈洱,帶超凶超壞他們先去吃燒雞,不然我又白買了,放心,我很快解決掉他。”
沈洱怔怔地點了點頭,半晌,伸手牽住小崽回到房間裡吃燒雞。
他的心很亂。
其實很多蛛絲馬跡,他不是沒有發現,隻是……
沈洱總感覺謝珣不會害他。
正是這樣無條件的信賴,讓他忽視了一切。
謝珣從小養大他,他們是真真正正、血脈相連的家人。
可萬一謝珣不這樣想呢?
萬一,謝珣從沒有把他當成弟弟呢?
“弟弟。”
聽到這兩個字,沈洱忽然打了個激靈,俯身看去,超壞正把雞腿最肥美的腿肉撕下來,塞進超凶的碗裡。
“多吃一點,快點長得跟哥哥一樣高。”
小崽啃著雞腿的骨頭,卻仍然笑嗬嗬的。
沈洱心頭微暖了幾分,他打開另一隻包好的燒雞,推到小崽們麵前,“還有一隻呢,超壞你也吃。”
忽然間,他腦海中忽閃過幾個零碎而模糊的畫麵。
() 謝珣曾經也像超壞對超凶一樣,這麼對待過他麼?()
兔子努力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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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落地想,下次見到謝珣,一定要問個清楚。
*
棋盤仍未能分出勝負,顧明晝收了手,淡聲道,“不必再下了。”
傀儡指尖微頓,默然地垂眸。
“你該知道,多留一刻你身上的魔氣便可能會遏製不住,難道要等釀成大禍之後再死麼?”顧明晝平靜地開口。
他對自己向來如此狠絕,哪怕今日手執黑子的人是他,他也會毫不猶豫選擇讓對方除掉自己。
傀儡緩緩起身,目光在沈洱他們所在的廂房遙遙望去。
還想再看一眼。
可惜,沒有機會了。
“動手吧。”
顧明晝將卷軸緩緩展開,赤練符篆卷軸內蘊藏的恐怖靈氣瞬間鑽入了他手中長劍。
他舉起劍,望向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三百年後會過得很好,至少知道這一點已經足夠了,不是麼?”顧明晝笑了笑。
傀儡也笑了一聲,“大概吧。”
如果他的轉世真的覺得這一世很幸福,那麼,他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沈洱。
夙冥的名字。
他聽轉世叫過一次便記住了。
沈洱,帶著蘭時和素商好好活下去吧。
“最後勸告你一句,若沒有做足萬全準備,不要飛升。”傀儡解下腰間長劍,靠在了海棠樹下,他仰頭看向枝頭盛放的秋海棠,低聲道,“九九八十一雷劫,我受了八十道,但最後一道,不是我渡不過那雷劫,而是……”
一朵海棠花倏然從枝頭墜落,傀儡伸出手,輕輕接住了它,淡笑了聲,
“天道,不肯給我。”
顧明晝一瞬僵在原地,手中淩厲的劍意刹那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他一生都在誅邪除魔,為了完成自己拯救世人的使命,不惜付出一切代價,忍耐在二十五歲之前便會死去的絕望,忍耐無數大邪的惡毒詛咒,忍耐永遠不得和家人親近的痛苦,他已努力做好了一切,到頭來,天道卻不肯為他落下最後一道雷劫。
哪怕第一道雷劫將他劈死也就罷了,天道要他他生生挨過八十道雷劫後,在漫長而煎熬的時間裡,在竭儘全力強撐著的等待中,一刻一刻地絕望下去,直到他心如死灰,萬念俱焚——
顧明晝至死都未能等到最後一道雷劫。
“不要恨。”
傀儡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歎息了聲,低低道,“沒什麼好怨恨的,至少這一世比之前都要好得多。”
他和這一世的確不太一樣。
他早已失去了重拾希望的念頭,他知道,就算世人都說他是千年難遇的奇才,就算他用一生的時間做好了自己應該做的一切,他仍然什麼都得不到。
所以,他放棄了。
隻是看到沈洱和孩子們,他內心深處又會冒出幾個奇怪的念頭來。
興許,當年若他不是獨自一人,若他有所牽掛不舍,是否能強撐到最後一道雷劫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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